上一章节回顾：【成长】黑白（16）
新年
苏白最终还是去了夏墨家。那天，他们正在逛街买东西的时候，夏妈妈忽然来电话了，邀请苏白去她家里过年：“大过年的，一个人待着怎么行啊，会闷坏的，来阿姨这里一起过年，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酥皮鸡派，你来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苏白本来是想拒绝的：“阿姨，我这段时间有工作…”
“工作么什么时候做的完呀，你要注意适当的休息，你看你瘦的，你得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们年轻人在外面…”
“阿姨，我尽量抽时间出来吧。”唠叨，实在是妈妈们的一大有力武器。
其实，苏白有点不太想去。工作是一方面的原因，她工作的时候，非常讨厌被打断。她还有另外一个顾虑，就是她和夏墨的关系。他们现在虽然常常见面，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谈及更深入的问题，她这么跑人家里去，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苏白只好去找唐莉求助。有了孩子之后，唐莉家里的玩具便越堆越多，朋友们每次去的时候，总不空着手，随手买点小衣服、小玩具之类。东西多了，唐莉便在阳台上专门隔出一块地方，给孩子当小仓库。
小孩的玩具，苏白自己反倒先玩上瘾了，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唐莉笑她：“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苏白还真不害臊：“我这是替我干女儿做检测呢，看看这些玩具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唐莉笑道：“可别，我孩子还这么小，你祸害她，我可不想她给人当什么干女儿。”
苏白跺着脚骂道：“你变坏了…”
两个人闹了半天，唐莉张口问她：“说吧，你这次又是为什么来找我啊？”
苏白：“我就是来看看嘛。”
唐莉装着一副刚认识她的惊讶表情：“哎呀，这是老天爷开眼了，你都学会关心人了？这真是当大作家了哈，这么快就学的人模狗样的了。”
苏白懒得跟她玩笑，懒懒的往沙发上一躺，愣了半天，丧气的说道：“我有个朋友，他妈妈叫我去他家过年，你说我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啊？”
唐莉一听，立马就找到了这句话的关键信息：“男朋友？”
苏白又磨叽半天，吭吭哧哧的说：“也，也不能算是吧…他还没说……我们现在应该就只是朋友吧…”
唐莉在旁边捂着嘴笑的幸灾乐祸，原来这小妮子的心事在这里呐，看她这个患得患失、斤斤计较的样子，好像还挺认真的。
“嗳，我说你哈，这么扭扭捏捏的干嘛，他不说你就先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啊，他要是对你没感觉，她妈妈吃饱了撑的叫你去她家里过年？这明摆着就是见家里人的意思嘛。”当了妈妈以后，唐莉不仅比以前更加的果断泼辣，还更加的没羞没臊了。
苏白难得的老脸一红：“我，我说不太合适吧，这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好意思是吧，那我去找他，让他跟你说清楚，要处对象么就好好处，要…”多亏苏白反应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才把她的后半句话给咽回去了。
“伯母好。”苏白对刚刚买菜回来的唐莉的婆婆甜甜的打声招呼。
“小苏来啦，正好留下来吃饭啊。”唐莉的婆婆，是个个子很矮的老太太，圆圆的身材，脸也是圆圆的，看起来更像个肉丸子了。
苏白忙道：“不了不了，我来看看她，一会儿就走的。”
老太太也不跟她客气，径直去厨房忙去了。
苏白压低了声音：“你还在吃月子餐呢？”
唐莉点点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用口型道：“她要来做，就让她做呗。”
听着厨房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又看看下巴变得圆润起来的唐莉，苏白笑笑：“你真有福气。”
唐莉说：“不用羡慕我，你现成就有一个婆婆，巴巴的等着你去呐。”
苏白脸又红了：“说什么呢你。”
“其实。我还没想好…”苏白轻轻的叹了口气。
“没想好什么，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想好啊？要我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成天想这个想那个的。”唐莉忽然歪着脑袋看着苏白一脸探究的问道：“是不是觉得他条件不够好哇，要不我给你介绍个，留学回来的，自己开着公司…”
可能是成天在家休养，有点乏味无聊吧，唐莉的媒婆属性又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了，苏白又赶紧上手制止她。
唐莉咂着嘴问道：“这么维护呐，到底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
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好像她说的那些‘了不起’都没有：学历，家世，工作，收入。苏白笑笑：“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唐莉的脸上稍稍失望，一腔哀怨的说道：“以前给你介绍那么多，哪一个不是条件优秀的？结果呢，你看都不去看一眼，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到头来，还是找了个普普通通的嘛。”
苏白说：“以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状态不好，哪里顾得上这些呢？其实现在也…”
“照我说么，你纯粹是闲的。成天想这个想那个的，把自己都想出病来了，你也没想明白吧？其实，有什么好想的呢，以后的事再说以后呗。”唐莉熟练的给婴儿换了新的尿不湿，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喂奶。“你呀，就是矫情。”
是挺矫情的。头脑发昏的时候羡慕人家生活幸福，清醒过来的时候，又害怕自己负担不起责任。
怀里的小婴儿两只大眼睛滴溜滴溜的转来转去，一只小手挥舞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唐莉伸出食指逗她，孩子便咯咯的笑。就这样强悍、简单的活着也很幸福啊，苏白想。
前一天晚上，苏白特意出去新买了两盒木糖醇，和第二天要带的东西放在一起。夏墨看到后笑道：“你不用紧张，这次不会绝对不会有什么羊排、羊汤之类，我妈特地连厨房都重新打扫了一遍。绝对不会有什么味道的。”
苏白一听更紧张了：“阿姨知道啦？”
夏墨点点头：“很久之前就知道啦。”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那次之后，夏妈妈每次过来，都只是带一些酱菜、卤肉之类。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啊，苏白觉得更有压力了。
夏墨的父母退休之后，便卖了原来的房子，在郊区买了一座小院子，过起了田园生活。夏墨和苏白到的时候，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着，看见苏白，忙忙的跑出来拉着苏白的手笑道：“可算是来了，路上冻坏了吧，快进去。”
苏白解释道：“不冷。就是来的路上耽搁了，所以到的晚了些。”
阿姨：“还说不冷，看你的手冰的，屋里有热茶，喝点暖暖身体。”
苏白忙道：“我的手一直这样，阿姨我真的不冷的，我帮你做菜吧。”苏白说着便直接进了厨房，她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脸上的笑总感觉有些暧昧的味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阿姨一切都准备好了，炉子上正炖着汤。
阿姨进来，笑道：“快别忙啦，阿姨知道你没进过厨房的。夏墨的厨房里挂着的那些菜谱，夏墨说是你的，我一看，你就是什么都没做过的。以前在家里，你妈妈肯定舍不得让你做这些吧？在阿姨家里，也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阿姨说着，握住苏白的手说，“难为你啦，闺女。夏墨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你啊，千万别觉得他是不看重你。”
苏白脸红了一下，说：“阿姨，我们…只是朋友……”
“哎哟，你还不好意思呢，阿姨都多大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我上一次去给他送东西，你不在，我看到他在你房间里抽了一地的烟头儿，阿姨就什么都知道啦。你呀…”
苏白已经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幸好这时候夏墨进来，“妈，姐夫来啦。”夏妈妈这才忙不颠儿的迎了出去。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长发女子先下了车，老远就冲着院里招手：“妈！”
以前偶尔听夏墨说过，他的姐姐夏芙，是个很厉害的工程师，从小就是学霸，是班上同学们的‘小老师’，大学毕业于国内顶尖大学的计算机系，期间还曾经作为学生代表出国交流。
光是听到她这一段往事，苏白依然佩服的五体投地，及至见到真人，苏白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句：“这么漂亮的工程师真人，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漂亮不是说她的五官，而是她整个人的气质，素淡清雅，幽静清冷，像水中的荷花，不由让人身心清朗，所谓“见之忘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夏墨附在苏白耳后悄声说道：“这就是我姐。”一股热气吹在她耳朵上，有些暧昧的亲昵，苏白顺势往边上挪了挪。
经过苏白的时候，夏芙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轻启朱唇问了句好而已。那一眼，已经足够让苏白清清楚楚的了解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是那种学校里理科学霸见到文科学渣的无视，是那种资深专家见到无知白痴的不屑，是那种觉得自己弟弟亏了的不满。
随即又下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微胖男人，下了车直接去后备箱，左手右手拎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然后被老太太让着先进了门。
苏白跟着大家一起进了客厅，然后夏墨忙着给大家倒茶、洗水果等等。苏白坐在角落的位置，听见夏妈妈在隔壁给谁打电话：你怎么还不回来…他们都到啦…
茶喝完了一杯，终于听到门外夏妈妈说话的声音：“咋才回来啊，去了这么半天…”大家立马又都起身往外迎出去。苏白在最后面，她出去的时候，夏芙已经扶着老爷子从大门进来了。夏伯伯心脏不好，几年前做过手术，听说现在还一直在吃药。苏白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装着好几盒药。
老爷子朗声说着：“我还说今天肯定没人，我拿了药十来分钟就回来了。结果好么，排了个长队，等了一个多小时，可把我冻坏了。”老爷子挨个跟大家问了好，见到苏白，笑咪咪的说道：“这是小苏吧，听他们念叨了小半年了，可算见着了，快进去吧，别冻着。”
一旁的夏妈妈也笑着看着她。苏白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是第一次上门，没想到她的名字早已通过夏妈妈的嘴，很早之前就来过了。
人都到齐了，也就开饭了。阿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煎炒烹炸，还炖了一锅冬瓜排骨汤。阿姨做饭的手艺苏白是之前就领教过的，可是今天看见这么大一桌，苏白还是不能不佩服。
听夏墨说，阿姨也是退休之后才开始进厨房的，年轻的时候，阿姨工作忙，孩子们一周都见不到她几次，大家都说她是工作狂。结果一退休，她就立马转变了模样，完全变成了一个居家主妇，莳花弄草，收拾屋子，做饭洗碗，也照样自得其乐。活得这样明白，拿得起放得下，苏白对她，简直从头到脚都佩服。
吃过了饭，夏伯伯和女婿、儿子下棋聊天；夏芙去了隔壁房间，抱着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脑玩游戏；苏白没事做，坐在边上看他们下棋。一扭头，看见阿姨向她招手，苏白忙起身过去。
阿姨神秘兮兮的把她拉进厨房，拿出一大罐自制的蓝莓酱：“你第一次来我们家，阿姨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前几天做的。你爱吃面包，抹上这个调味儿，你经常写东西，这个对眼睛好。”
苏白奇道：“您知道我写作？”
阿姨说：“前段日子，有一回，我做了点吃的给他送过去，看见他的书桌上放着一沓打印好的纸。我一看，是你写的博客——他找不到你，就把你的文章都打印出来。”阿姨抿嘴笑道，“我还看了半天呢。”
苏白默然。那段时间，对他们两来说，都一样过的艰难。
阿姨轻声道：“这孩子啊，从小就听话，不像他姐姐，犟牛似的。夏墨呢，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你可能会觉得他没什么特点，可是，在我们父母的眼里，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非常懂事的孩子，这些年，从来没有让我们操心过…”
夏墨的妈妈突然停住：“阿姨说了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烦啊，哎，我也是老了，就爱唠叨，你们呢，也是一年半载见上几回，难得有机会坐着说说话。”
苏白笑道：“怎么会呢，您说的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怎么会烦呢？阿姨，您培养了两个非常优秀的孩子，真了不起啊。您年轻那会儿，结婚生子、操持家务、照顾两个家庭的老人、还要兼顾自己的事业，这些您就没有害怕过吗？””
阿姨手上剥着葱，淡淡的说道：“怎么不怕，结婚对女人影响多大啊，从一个家里到另一个家里，回到自己娘家变成了客人；生了孩子还得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孩子，那个时候多苦啊…阿姨也不怕你笑话，半夜里醒来都哭鼻子。”
苏白问道：“那您是怎么过来的呢？”
阿姨说：“那时候哪像你们现在这样啊，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何况孩子还那么小；再说了，你要是怕苦，日子怎么过都是苦的，结不结婚都是一样的。”
阿姨毕竟是经历过人生几十年的锻炼，言语中都是坚韧的力量和透彻的觉悟，苏白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
冬天的日头很短，很快就太阳西斜，大家也该动身回去了。临上车，夏妈妈又给苏白围了条围巾，怕她冻着。其实，一路都在车里，哪里能冻着呢？
回来的路上，苏白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低矮稀疏的民居，贫瘠的田地，干枯僵硬的树木，是千篇一律的北方的冬天。
夏墨送苏白到了楼下便回去了。苏白到家，从宝宝外面的兜里找钥匙，结果看到一个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苏白拿着那个红包，愣愣的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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