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上高中呀?”
“迷失。”
一般这样的对话到这儿就结束了,对方很尴尬,我略尴尬。
我叫阿民,上了本地最烂的高中。
入学过程并不顺利,我一进校门便遇到了老家邻居那个经常对我使白眼的女人,贴吧讨论最多的女老师,当然话题是关乎她那神秘的年龄。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了,有人说她年方二八。
不过校长很帅。
班里有个清秀的男孩,领导来检查仪容仪表的时候硬拉着他去校外剪了头发后,我开始相信发型的重要性。后来班里的男生都叫他小巴。
“为什么叫他小巴?”
“他像爸爸。”
小卖部里食物的香气总让我想起夹杂着饼干碎的初三作业本,和它背后心酸的故事,于是我开始饭后两根香肠加三串关东煮。
可能是想弥补初三的痛苦。最后体重补偿了。
体重里的数字请假条和外卖也贡献了点自己的价值。
开请假条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老师我想出校。”
“为什么?”
“一张请假条的事。”
“好。”
半个学期后,班主任开始问别班班主任借请假条了。
日子过得跟流水账一样。
觉得生物课会解剖青蛙的我一直想着我要选理。
不过后来我学了美术。
再后来我成了文科生。然后知道文科也有生物,但从来不会解剖青蛙。
高一暑假我放下了追了很久的男星,仿佛一场恋爱的结束。
九月里的艳阳天我穿了件白衬衫,坐到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位,看起了英语辅导书,在那个闹哄哄的环境。
但当瘦瘦的男生搬着桌子到我后边的时候,我还是脸红了,是露出了些尴尬的。
“同学,后边有人坐吗?”
“没有。”
“那我可以坐吗?”
“可以。”
“同学你在看英语啊!”
“同学你厉害!”
我转头看他的眼睛,那里带着点玩弄。我红了脸,更觉尴尬。
我是为了给新同学留下不一样的印象故意这样的,难道他发现了。
自己一开始想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教室斜对着操场的百年樟树,总有三五个女生在边上的说着些什么,偶尔目光会停留在我们班。
“这个班都是女生呢!”
“这个是二年八班呀!”
那个瘦瘦的男生一天里总会把这个讲上好几遍,好像这样能显得他特别重要似的。其实就算他不这么折腾,也会有好多女生觉得他重要,毕竟他是男生。
才一礼拜座位就换掉了。
我只知道他叫阿城。
陌生的环境,会觉得孤独,我爱上了往事。
总是会想起高一,带着点关东煮和香肠的味道。
“阿民,这个班级总会让你忘记孤单的。”高一的同桌会这样安慰我。她是个好女孩。
后来也是这样。
一直不喜欢的女同学在运动会的时候给我加了油。她说:“你很棒。”
这世界真怪,龟苓膏没有龟,奶茶没奶,坏人不坏。
浑浑噩噩过完了一个学期,然后过年了,十八岁了。
除夕那天晚上鞭炮声很响,刚洗了头,我拿了瓶Rro站在家门口,葡萄味儿,不好喝但又很想一口接着一口喝。像那个少年的感觉,那个小时候记忆里的男孩,当他挺拔的声影出现的时候,他的双眼毫无色彩地从我身上飘过。他果然还是不认识我了。
一场缘分,一世天真。
那一晚梦里有他,我好不想醒来。
我记得好几年前在寺庙里看到他的时候他还不高,手里的拿着一把燃烧的香火。
我记得前年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高了,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我记得去年没看见他。
年尾一场大病,昏沉了五天之后的某个黄昏,突然间就开朗了。我抱着小金毛咧嘴笑,牙齿好丑,弟弟还拍了照,偶尔看那张照片却总觉得很舒服。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寝室还是偶尔坐在一张小床上聊天,那时候聊的最多的还是高一的校园打架刺人事件,包子经历了一点,听她讲的时候,好像是偶像剧里的情节。
哦,包子是我的对铺,她传奇般的生活让我羡慕了好久。
感情是慢慢沉淀的,六个人好像越来越紧密了。
压力也是慢慢沉淀的,那张床好像凹陷了许多。
后来就直接拿书垫屁股坐在地上了。我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生活,迷信得不行。
“书垫屁股这样书读不好了的。”
“读个屁书啊!”
大琴是我下铺,开学那天她一个人拿拖鞋拍死了一只蟑螂说道:“不当大哥好多年!”我对她徒增了许多崇拜感。
小南老爱开我的玩笑,那个简单又爱笑的姑娘,总能吸引很多异性的目光。
寝室那个大我两岁的姐姐长得倒是极嫩,她的下铺叶子其实很有内涵。
也不知道后来谁管我们寝室叫“丽春院”,说到底还是羡慕。
那会儿真的不爱读书,虽然知道努力了,什么都能改变。
寝室常打牌,我总输,一开始她们很乐意与我打,后来就不一样了,这个后来也就两局之后。
“阿民呀,你不是在亲戚里最厉害吗?”
“对啊!”
“你家亲戚都让着你呀!”
“不知道。”
其实她们不知道那所谓的亲戚指的是与我同龄的小孩,她们也不知道我的厉害距今差不多快十年了。
原本只是想树立点威严。
打牌的时候会嗑瓜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三点,不打算睡了就又开始聊天。
“明天课挺烂的。”
“补觉好了。”
把持不住的我开始打盹了,才一会儿就被自己的鼾声吓醒了。
寝室里的阿姨敲我们寝室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班主任找我们喝茶的次数也多了。
后来就开始在寝室厕所玩游戏了,但渐渐发现厕所有回音,声音反而更响。
年轻的班主任觉得丢了面子。
“你们再这样寝室全部换掉!”
以为她只是这样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这么做了。
分开的第一个晚上哭的很伤心。
好像毕业了一样。
天气渐渐热了,座位又换到了开学时的样子。阿城坐在我后边。
我的尴尬其实早就没有了。
语文课老师在讲段句的用法。
“当了老板的女人有哪几种段法?”
“当了/老板的女人。”
我大概也就听了这么点就开始偷偷做数学题目了,那会很积极做数学,函数,集合与区间。
他也很积极地抄数学,区间,集合与函数。
很快就熟了。
“小胖子。”
“我才不胖干嘛这样叫。”
“好听。”
党校结业了,我以拍一寸照为由请假出校。现在的请教条以不同往年了。
“小胖子带沙县炒年糕。”
“等一下。”
“死胖子带沙县炒年糕。”
“好。”
那天下午画室的老师来我们班做宣传,最后说:“影响学习的三大要素是游戏,恋爱,狂想症。”
我赞成虽然我只符合第三个。
小南三个都有。
跟小南走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那些男生都是直接无视掉我这个硕大的身影然后双眼发光望着小南。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后来小南跟高一的小男生在一起了,她时常拉着我一起,那个小男生也拉着一个男生阿泠。
四个人的风景,两个人的爱情。
我们一起去无人的高三楼,在远处莫名的微光中,阿泠对着我笑。
后来我暂时离开了,她们给了我一张明信片,它惊艳了高二最后猖狂的岁月,温柔了集训那段艰苦的时光。
2015年的冬天我回到了那个班。
熟悉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教室。
那个时候的我不会知道,这个教室才最值得怀念,这个教室属于高三,这个教室为了高考,这个教室有最初的梦想。
我以为我还会坐在阿城前面,这个以为其实在很久之前,某天深夜他告诉我我们不再是前后桌之前。
我还是会怀念,像吃完他给我的糖后的感觉。
那个时候班主任很为我们着急,五个月的学业不是件小事。
我其实挺坦然,大不了最后一名。
但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包括高考。
每个人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有过点行动,哪怕只是一节晚自修的时间。
寒假我搬了家,那个住了18年的小屋就这样卖掉了。
人生无常。
“咱们一起去老家看看吧。”
“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
“不去。”
我跟弟弟性格差异其实很大。
这一年的除夕我还是站在家门口,鞭炮声比去年小了好多,也许再过几年就没有了。外边人不多,大概都在家里“抢红包“。没什么意思,想起去年葡萄味的Rio,还想再喝一口,就像再看一眼那个男孩。
开学前父母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点担忧。我其实想说自己一点都不担心高考,但没有说出口。
我对阿景说话开始不再用敬语了,那个夸我去了非洲可以做洲花的家伙。阴差阳错坐在我边上。
同桌柚子时常调侃:“你爱我吗?”
“当然。”
好像大家都在变得紧密起来。
当班主任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出现在讲台上时,我就知道又要开始签到了。这种浪费笔油有浪费时间的麻烦事儿她总这么坚持。
大龄未嫁还学着九零后留空气刘海,我看不下去,借着低下头系鞋带,偷笑了半节课。
班主任上课还很爱扯些什么,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会因为一件小事扯到只有十五分钟的讲课时间。
“你们班又比隔壁班上得慢。”
依着自己的那点叛逆,经常直呼她的大名,我怕有一天会对着她习以为常地喊出方晴而不是方老师。
当然这名字可能和她本人一点也不符合。
历史老师眉宇间透着李小冉的神韵,我爱听着课看着她的眼睛。
虽然她讲的真的一点也不好。
“一牛挽犁,二牛抬杠,阿景这牛跟你真像。”
“我翻翻书上有没有猪。”
很久以前在微博上看到过一句话:你历史书上无意间用黑笔划出的重点,也许就是她们的一生。
好多人的一生就这样被高考折磨。
历史又很奇妙,成绩总不及格,我总向柚子抱怨,怀念高一历史的辉煌,然而她总是淡淡回一句:“都过去了。”
可是后来啊,高考历史让我吹了一辈子。也许是周末午夜十二点吃着面条,背过了历史。
柚子说很喜欢坐在阿景旁边,这样干什么都很自由,阿景硕大的身躯完全可以挡住老师,然而阿景却希望我坐他边上,因为这样我可以挡住他,他干什么都自由。
初夏的下午阳光很好,隔着窗子射进教室。中午的睡眠挺好并没有睡意,政治老师站在投影仪旁,独特的音调让辩证唯物主义有点主观的味道。周围的同学都低着头沉浸在数学的思维里。桌面凉凉的,很舒服,我不想做练习,也不愿意听课,就这样趴着看着政治老师。
某天我看到门边的高考倒计时日历上是14。
我想十四天之后,这个夏天又会难以忘记了。
这也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现在还并不担心高考,会在下课了一响后就冲出座位。围在教室的最后边讲个痛快。看着那青春的眼睛里的流光,是快乐的味道。
讲的很多的也有我的体重。
有会儿跟包子在背对背玩,当她快要举起我的时候,不小心放开了手,我就这样摔在了地上。第一位同学转了头慢慢的说到:“是地震了吗?”
一模的时候《最好的我们》开播了。
二模的时候《最好的我们》热播中,桌子移着移着就到了阿城的边上。包子调侃说这很像最好的我们。
“然而是最坏的我们。”
也是那个时候他给我用中华铅笔画了眉毛。
适应性考试的时候,烦躁的雨天带来了烦躁的成绩。
在某天的数学课上,我安慰自己高考一定不会这样。
是开始紧张了,那天大琴哭着说道:“阿民你说我高考怎么办。”那天柚子抱着我低声讲:“阿民要高考了。”那天晚自修阿景不再讲话了。
终究是高考了。
想起高考结束的时候,只是轻轻跟同学说了声再见连出校单也没拿就这样跑出了后门。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离别多是蓄谋已久。
我还记得柚子欠我一顿麻辣烫,地点在学校出门右转的第一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