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着实叫人唏嘘,每一天入睡之前,小安都会不禁的放空、回想、畅望……
回想起来,那年她才20岁刚刚出头吧,也就是正好大学毕业,那时候她一无所有,即使现在她也一无所有。她现在定居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却也是自己一点一滴苦来的;房子里的装饰、用具也很一般,但是干净整齐;她也有一个帅气的温暖的男朋友,但远在军营不能时时见面,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一个人。
她虽不富绰,但是也有富余,她时常和自己对话,因为想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失落与低沉,总觉得拥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失去,就像从未拥有过,但是日记本里又记录得无比清晰。她时常思绪混乱,但并无答案。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特别清晰的是和外公外婆在田里插秧的情景。那时候父母为了回老家偷摸着生个弟弟,就把三个月的自己连蒙带骗的留给了外公外婆抚养,她记得小一点的自己屁颠屁颠的揪着一把青秧,跟在外公扁担后面欢快的跑来跑去,看到田里插秧的外婆,更加高兴的使劲递过去。田里都是刚刚被犁过放过水的泥泞,一群孩子也不怕脏不怕虫子,跳进去歪歪斜斜的走来走去,时而跑过去和大人捣会乱,时而爬上长满铁皮草的小道边捉会蚱蜢。不知不觉中一回头,一块黄泥水田,似乎瞬间就被一簇簇的青秧覆盖住了,瞬间充满了生机。
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小安有点忧伤,她打开灯去厨房倒了杯水喝,虽然12点了,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困,对面写字楼里还有亮着灯的办公室,她怔怔的看了一会,觉得有点刺眼,关了灯又回到了床上。
想起初中的时候,自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上了年纪的外公外婆也打定主意让小安好好上学,让她以后有了知识可以自力更生。那时候家里条件虽然拮据,但是小安却被宠得和公主一样,不用再做饭,也不用去干农活,自己就负责好好学习,和小伙伴好好玩耍。她想起来,有一年心血来潮要和外公外婆去水田插秧,但是因为害怕蚂蟥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还是欣喜,但是却早已不如小时一般无忧无惧了。
小安难过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到水田边,坐在绿油油的小道上,看着绿油油的一大片连起来的青秧,还有稻子成熟的时候她也去,她一直在想事情,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的坐了一阵。
为什么喜欢坐在田边,小安一直认为是因为在绿油油的尽头有一座座的大山,她去那里看着,她就能一直告诉自己,走出大山,看更大的世界。那时候有的亲戚反对外公外婆省吃俭用让自己读书,他们都给小安使过脸色,有的是不甘,有的是嫉妒,有的是嫌弃。所以小安一直想快快长大,强大起来,给自己和外公外婆争口气,一起离开这片青秧,离开这片土地。
之后,小安考了最远的一所大学,记得报志愿的时候,外婆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选择本省的大学,离家近一点最好。小安还记得那时候填了本省和外地一所免费师范生的学校,想着要是考上了就能为家里减轻负担了。但是在提交志愿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把自己看到的那所离家对角线、最远的学校填到了第一志愿。
高考成绩出来了,小安高一本线好多,理所应当的去了。想到这小安深深的咽了一口吐沫,眼角有些酸涩。记得外婆外公提着行李走过蜿蜒的田道,踏着青草给自己送到车站的默默不语,外婆在自己上车后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则倔强的眨巴着眼和外婆说让她回去。小安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就像自己那年目送外婆离开后在车上一个人默默地抽泣一样。
小安计划毕业后就回家工作,给外公外婆都接到身边来,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度过晚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她也敢承认有一天外公外婆终究会离开自己的,所以她在努力的规划着。突然间,就在毕业的前一年,外婆突发脑梗,小安一步一步的随着大家,不哭不闹的把外婆送到了对面的山上。以后,她总会去外婆的坟前,不说话,就坐在那里不停地流眼泪。一年、两年、三年……眼泪越来越多。
毕业后小安无心找更好的工作,她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并且痛苦不已。她知道家里人因为医药费而没让外婆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她想要的,就是一份高薪工作,等到外公有一天,自己可以有能力有权利给他最好的一切。所以小安义无反顾的来到了上海,她一步一步的踏实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每天晚上给外公报个平安。
外公已经九十九了,虽不及当初,确依然健朗、平和。所以小安时常感谢上天,感谢外婆,保佑外公健健康康的。外公不想离开家乡,所以一天一个电话成了他们之间日常的习惯。小安想回去陪着外公,想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但是她抛不开的东西很多,牵绊也很多。她想起自己和男朋友的约定,想起自己规划好的对孩子的教育,她虽然失落,但是还是得留下。
故乡的青秧、水田也都全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更加绿油油的一大片桑树。外公偶尔也会穿过葱郁的桑田去看望外婆,小安一年也会回去几天,到外婆坟前哭泣,在桑树前发呆。
小安是我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她去了上海,我回了老家。小安很能干,她似乎不太缺钱,但是她很少大笑; 她的外公精神很好,喜欢到处走走,尤其喜欢去小安外婆的坟前,慈祥的望着远处。
而有一天,我看到小安拉扯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了老家,往后总能看见他们爷孙俩,搀扶着说笑着往山上走去。
或许吧,在远方的有时候不是梦想,而是生命里的某一个人,某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