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多多同学写母亲,心里一动,也想写写我妈。
这两天我们俩闹了点小别扭,人相隔千把公里,但对着电话呛了好几句。
起因是我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打微信语音和视频电话,还是没人接,反反复复五六次。过了好久好久,我妈才给回过来。
我问她干啥呢,老是不把手机放身边,有事也找不到人。
我妈说:“现在没活儿,我再打几双鞋。”
我顿时来了气:“这么冷的天,打啥鞋?都有棉鞋穿,没穿的随时能买,非要自己织,手都能冻掉了!”
我妈也赌气:“不用你管,有事没,没事挂了吧。”
她说要打的鞋,是那种很厚实的棉鞋,这几年老家很流行。一般是买现成的泡沫或者橡胶底,中间是一层像海绵的保温棉,最外面是用毛线织的鞋面。
鞋子确实暖和,前几年在老家过春节,冰天雪地的,ugg雪地靴都不管事的时候,穿上老妈手织的大厚棉靴,我的脚丫子就找到了春天。
但织这么一双鞋,也需要点能耐。村上有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喜欢织,人家眼神好、心思活、手又麻利,对着抖音学几个新花样,用两三天的工夫就能织好一双鞋面,然后再穿好大针,一针一线地把保温棉、毛线面跟鞋底缝合起来。实在不会织,又想穿的,就自己买好材料、央求巧手们给织一双;或者干脆淘宝搜同款,下单后3天也能到家。
像我妈这样六七十岁,眼睛已经老花,还要自己动手织的,并不多。
她不仅要自己考虑配色、选毛线,选最结实耐磨的牛筋底,还偏偏爱学新花样。给我织的是枣红色的:红线带金丝,辫子针密密实实地排布着,穿到脚上bling-bling地透着富贵气;给弟妹织了两双,一双咖色的中筒靴,一双暗红色的齐踝棉鞋。
这些都还好说,大人的虽然面积大,但针法相对简单,配色也少。我俩的矛盾点在她给两个孙女织的小棉鞋上。
5月份,我带着闺女在老家住。
邻居给小孩子织了一双猪猪鞋,鞋头是猪脸,眼睛、鼻孔惟妙惟肖,脚背的位置,还有两个忽闪忽闪的小耳朵,看起来很可爱。我妈一眼看中,立马要学来,先给我小侄女织。
选的是黑色、红色和黄色的线,黑线的缺点是,太黑,这一针和那一针紧紧地挨在一起,别说我妈那老花眼,我带着眼镜都有点分不清,织着织着就把一针当成两针,或者本来该两针的并到一起了。于是,一针错,拆掉重来一行……
看着我妈佝偻着身子,老花镜都已经滑到鼻尖上,还在费劲地分针脚,我劝她歇一歇,或者我来织几行。
她特别不放心地摆摆手:“不让你织,你用劲儿不均匀,打出来不平整。”
“一双鞋,小孩儿的脚长那么快,最多穿两个冬天,穿上暖和就行了,非得讲究样儿?”我也不服气。
“干啥就得像啥,织就织好,你那凑凑合合不行。”老妈也固执。
我越劝越生气,她越织越起劲。
终于把小侄女的织好,以为她要歇一歇了,谁知道马上开工外孙女的。那时候我闺女才3个月,我笑她:“到冬天也才满周岁,不知道穿不穿鞋呢?也值当你费劲巴力织一场?”
老妈不理我,还要再来一双猪猪鞋。
我求饶:“你别织了,太复杂,看着都眼晕。非要织,来一双兔耳的吧。”我见过别人织的兔耳鞋,耳朵和身体在一个平面上,只是头部带个图案,看起来简单点。
于是她开始织兔耳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孩儿的鞋子,用料不多,但面积太小,反而有点到腾不开手,看着就格外费劲。中间还因为兔子眼睛的地方少两针、耳朵形状不够完美,返工几次。直到我从老家来上海,还没有完工。
我真是不理解我妈的固执。夏天织就罢了,天暖和、光线好;现在大冬天的,不干活手还冻得通红,拿着两根冰冷的毛衣针、安安静静地一坐两个小时,浑身都僵了。再说,这种手工鞋的材料费接近30一双,而30元,可以网购一双同款成品了。
越想越气,我给在家的弟妹抱怨。
她给我发来几张照片,劝我:“姐,你也别气了。我也说过咱妈好几次,但她就觉得自己织的暖和;你们今年不回来过年,她还担心穿不上这种鞋,你把脚冻了。”
看了照片,我泪目了,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有一双虎头靴,是姥姥做的。几寸长的小鞋子,底子是手纳的千层底,鞋头是一只瞪着圆溜溜眼睛、翘着几根胡子的小老虎,点缀的还有几个小铃铛,轻轻一晃哗啦啦响。
那是姥姥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对两个小孩子来说,这猪猪鞋和兔耳鞋,也是奶奶/姥姥贯注了心血和爱的,值得永远珍藏的礼物吧。
我还是没有理解妈妈的固执,当我懂时,心里有雨慢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