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为满足经济活动的支付需求，市场自发形成了银行等金融机构。早期，清算都是通过机构之间直接建立合作，点对点完成双边清算。双方按照约定的周期互相完成对账轧差，结算相应资金。为了进一步提高效率并控制风险，互相开设账户并预存资金，这就是早期的备付金。这种内部清算由金融机构自行完成、机构间两两合作双边清算的模式（即建国后银行业发展初期的手工和电子联行制），效率低且准确性差，无法支持越来越多的参与方。需要建立一个中心化的支付清算体系，统一业务和系统标准，使得全国范围内的支付清算形成一个统一的体系，提高效率降低风险。
2. 支付清算体系
建立一个统一的支付体系前提是对支付市场有充分的了解。如前文所说，支付系统中需要平衡的问题是效率与安全；效率主要体现为结算周期和系统交易处理成本；安全主要体现为身份认证、交易欺诈、反洗钱等。对于大额交易，风险较高（或者说出现风险后善后的代价高），天然较为低频，我们可以牺牲一定的效率追求极致的安全，同时必须实时清算以尽量缩短资金在途时间；对于小额交易，相对高频，风险较低（出现风险后善后的代价小），相对高频，可以在追求效率的前提下降低安全认证等级，批量结算，牺牲一定的资金在途时间，保证系统效率。可以按照以上逻辑，把支付市场分为零售支付市场和批发支付市场。
零售支付市场（Retail Payment Market）一般是指经济活动中小额、高频的交易，例如线上线下的商品或服务的购买。这类交易的市场参与者众多，需要通过各类支付系统和支付工具面向各类大中小商家、各类消费者提供收单、账户、支付、资金结算等各类支付服务。如商业银行为企业和个人提供各种支付结算账户，提供汇兑、支票、汇票、银行卡等支付工具，提供各种支付信息，为企事业单位提供转账支付服务，为公用事业单位提供各种缴费便利，为企事业向员工代发工资等，为客户提供ATM服务等；收单机构为特约商户布放和维护POS机具，为商户进行交易账单处理等，网络支付公司为网络购物者和网上销售者提供支付服务等。主要提供者为面向企事业单位和个人提供支付服务的各银行类金融机构和其他支付机构，如商业银行、信用社、发卡收单机构等。我们常见的各三方支付机构（例如微信支付、支付宝）等即为满足各场景下的线上支付场景而产生的支付服务机构。
批发支付市场（Wholesale Payment Market）主要是各类金融支付业务和机构间清算。这类业务的参与方主要是各商业银行、证券公司、基金公司、保险公司和其他特许金融机构或组织。批发支付市场的服务提供主体通过提供支付系统、支付工具等，为市场对象提供金融支付和金融支付信息服务。例如，中央银行通过大额支付系统为各金融机构提供跨行实时全额支付结算服务，通过小额支付系统为银行业提供低价的延时轧差系统，通过支票影像系统为银行业提供支票支付清算服务，通过境内外币支付系统为银行和外币交易商提供境内外汇交易的清结算服务，通过网银互联支付系统为各商业银行的网络银行提供互联互通服务；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为证券公司提供证券托管和资金的支付清算结算服务；中国银联为各发卡银行和收单银行提供银行卡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信息转接和清算服务；农信银为成员信用社提供通存通兑、实时大小额汇款等服务。
3. 中国现代支付体系
1. 参与主体&职责
经过多年的发展，服务批发和零售支付市场的中国的现代支付体系已基本建设完善。从市场参与主体来说，主要有以下几种，以及对应主体的主要职责：
① 中央银行
最核心的支付服务组织，核心清算系统的建设和维护者；同时建立相应的法规制度，管理相关组合和行业协会等，规范和维护全社会支付体系正常运行，防止发生各类大规模风险；同时央行会制定一系列的政策对支付行业的整体发展方向提供良性的引导。
② 清算组织
建设清算体系，处理部分特定场景下的资金清算业务，底层仍通过央行的支付系统完成资金清算。
银联：中国银联（China UnionPay）即中国银行卡联合组织，是人民银行批准成立的特许支付清算机构。主要处理银行卡跨行清算业务，推动实现银行卡“联网通用”。成立20年来，制定了一系列银行卡、三方支付相关的标准，建立了各类支付系统和支付工具，为支付行业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网联：网联(NetsUnion Clearing Corporation,简称NUCC)即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清算平台，是为了解决支付机构直连银行从事违规跨行清算问题，由央行牵头、各主要支付机构参股设立的清算机构，主要处理非银行支付机构的清算业务。实现了互联网支付业务的标准化、集中化管理，降低支付体系风险。
③ 商业银行
银行可以分为各种类型，这里我们说的主要是商业银行。商业银行最早的业务为货币兑换，后来围绕货币兑换逐渐发展出货币保管、收付、结算、放贷等业务。银行面向所有人提供账户服务，是经济活动中所有支付和结算的基础，银行转账是大额交易场景下最常用的支付方式。近年来商业银行也越来越多的建设自己的支付系统和支付工具，逐渐增加在支付市场的渗透。由于银行的风险偏好等原因，目前银行的支付业务主要服务于大额支付场景、大型企业集团的收款场景、线上线下高频支付场景等。
④ 非银行支付机构
广义上来说，非银行支付机构是指专营支付交易处理的机构，建立自己的支付账户、支付系统和支付工具，与银行的区别是其不涉及任何金融业务，仅在部分场景提供支付交易处理服务。在国内，即指我们常说的三方支付，最早是因为传统支付机构无法适应快速的发展而诞生的。如今，三方支付已通过完善的支付账户体系、稳定的支付服务和不断创新的支付工具渗透到了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三方支付的主要意义在于其通过普惠易得的账户和金融产品，成功服务到了被传统金融体系忽略的场景和用户，并随着科技的发展不为支付体系带来创新的业务模式和支付工具等。
⑤ 行业协会
行业内主体经过相关部门的批准组建的行业协会，例如中国支付清算协会、中国银行业协会等。其性质为非盈利组织，不参与实际的支付业务处理。主要目标为促进会员单位实现共同利益，主要职能为对行业进行自律管理，维护市场秩序，防范相关风险，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从系统结构的角度，中国现代支付体系构成如下图所示：
2. 支付系统
支付系统支撑各种支付业务的开展，实现资金、债权、债务薪资的清算，完成货比资金的转移，是支付体系的基础。一下介绍目前的主要支付系统：
① 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
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China National Advanced Payment System，CNAPS) 为世界银行技术援助贷款项目，主要提供商业银行之间跨行的支付清算服务，是为商业银行之间和商业银行与央行之间的支付业务提供最终资金清算的系统，是各商业银行电子汇兑系统资金清算的枢纽系统，是连接国内外银行重要的桥梁，也是金融市场的核心支持系统。 并利用现代计算机技术和通信网络自主开发建设的，能够高效、安全处理各银行办理的异地、同城各种支付业务及其资金清算和货币市场交易的资金清算的应用系统。系统包括两级处理中心:国家处理中心(National Process Center，NPC)和城市处理中心(City Clearing Process Center，CCPC)。 系统接入方分为直接参与者、间接参与者和特许参与者。直接参与者仅限为在央行开设有清算账户的银行机构和中国人民银行地市级(含)以上中心支行(库)。间接参与者为未在央行开设清算账户而委托直接参与者办理资金清算的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以及中国人民银行县(市)支行(库)。特许参与者为央行批准通过、可以接入大额实时支付系统业务的机构，比如支付清算组织银联。按照不同的业务处理方式和规则，分为大额实时支付系统和小额批量支付系统，及常说的大小额。
a. 大额实时支付系统(High Value Payment System，HVPS)
对于大额低频交易，系统可以使用较多资源进行实时处理，以保证支付结算的时效性，降低资金在途时间（资金在途会产生成本）。主要用于时效性要求高的大额资金跨行清算、部分行内清算、其他特殊场景的支付清算业务。系统处理业务的时间为工作时间（工作日早8晚5），以保证随时有能力响应问题。资金全额实时结算（系统运行时间内发起的），基本实现资金零在途。每笔交易实时处理成本高，手续费按笔收取，故越大额相对手续费越划算。
b. 小额批量支付系统(Bulk Electronic Payment System，BEPS)
对于小额高频交易，资金在途成本较低，故时效性要求较低；需要处理交易笔数多，每笔单独清算的系统成本非常高。故对小额支付清算采用批量打包的形式实现延时完成，主要处理金额较小、时效性要求低、交易频次高的支付清算业务。系统7×24小时运行，支付交易需等待批次打包完成后再进行清算，业务处理时间为自然日，系统单笔交易限额为5万以下。按交易包数和流量收费，批量发送，轧差净额清算资金。与大额系统公用机构在央行开立的清算账户。
CNAPS实现了与各银行业金融机构行内支付系统、银行卡系统、人民币同业拆借和外汇交易系统以及境外人民币清算行的连接，为金融市场提供安全高效的支付清算服务；在加速社会资金周转，在保证货币政策传导、促进金融市场发展、防范支付风险、维护金融稳定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是支持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设施。
② 网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统
网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统(Internet Banking Payment System，IBPS)，即超级网银，是中国人民银行推出的第二代支付系统核心业务子系统，具备跨行实时转账、跨行查询、跨行资金归集、统一数据格式等功能。超网的主要特性在于，支持三方支付机构接入，支持跨行转账查询及资金归集。同时系统7×24小时运行，实时发起、实时到账。交易单笔金额限制为5万元以下，业务处理和资金结算时间均为自然日，按笔收费、净额结算，共用央行清算账户。
IBPS对CNAPS形成了良好的补充，对第三方支付这一新业态提供了支持，系统能力补齐了CNAPS的短板。主要的银行转账等支付业务均接入了大小额和超网，可根据业务场景需要和自身考量，将交易路由到最优的支付系统。
③ 境内外币支付系统
境内外币支付系统（China Foreign Exchange Payment System，CFXPS），该系统以清算处理中心为核心，由直接参与机构等单一法人集中接入，由代理结算银行进行银行间外币资金结算。清算处理中心负责外币支付指令的接收、存储、清分、转发，并将参与者支付指令逐笔实时清算后，分币种、分场次将结算指令提交结算银行结算。结算银行是人民银行指定或授权的商业银行，为直接参与机构开立外币结算账户，负责直接参与机构之间的外币资金结算。目前开通了港币、英镑、欧元、日元、加拿大元、澳大利亚元、瑞士法郎和美元8种货币支付业务。系统处理业务时间是工作日9:00 -17:00，实时发起，实时全额结算。手续费由各代理银行报批后自行确定。 CFXPS满足了国内对多种币种支付的需求，提高了结算效率和信息安全性。
④ 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
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央行为整合人民币跨境清算渠道、提高人民币跨境支付结算效率而组织建设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目前二期已投产。建立符合国际标准和通行做法的整体制度框架和基础性安排，支持客户汇款和金融机构汇款等支付业务，满足了全球各主要时区跨境人民币贸易、投融资业务等结算要求，便利了人民币在全全球的使用。二期在实时全额结算模式的基础上引入定时净额结算模式，运行时间由5×12小时延长至5×24小时+4小时，实现对全球各时区金融市场的全覆盖。引入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类直接参与者，明确不同类型参与者的准入条件，为引入更多境外直接参与者做好制度和业务准备。CIPS为人民币国际化铺设了“高速公路”，为人民币全球使用提供重要保障和支持，积极支持金融市场跨境互联互通。
4. 美国清算体系
美元作为世界货币，一定也有强大的支付体系支持这一货币在实际范围内的使用，简单介绍美国清算体系。
① FedWire(Federal Reserve Communication System)
由美联储运营的实时大额结算系统，美联储的成员机构可以接入，通过这个系统调度自己在美联储的账户，进行大额的支付。
② NSS(National Settlement Service)
也是由美联储运营的多边结算系统，助银行等进行同业间结算。
③ ACH(Automatic Clearing House)
由银行自发组成的一个私有支付网络，采用了定时批处理的清结算方式，系统简单、接入成本低，但不是实时交易。
④ CHIPS(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
由纽约清算所协会 (NYCHA) 经营，是全球最大的私营支付清算系统之一，在这个星球上，各个国家的、各家银行间的大额美元清算交易几乎全部都是跑在这个系统上的，每天处理20多万笔银行间美元清算任务，每天清算金额高达1.5万亿美元。
⑤卡组织
Visa、MasterCard等银行卡跨行清算组织，类似中国的银联
更详细的内容本篇暂不涉及。世界各国的支付清算体系建设整体逻辑和思路类似，由于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情况和阶段，结合各国的实际情况，各主要国家均发展出了自己的清算体系。后面有机会再详细介绍。
5. Swift
处理过国际汇款的人可能都听说过SWIFT这个概念。尤其是近两年俄乌战争，西方制裁俄罗斯最重磅的手段之一即为切断SWIFT。这里简单介绍SWIFT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重要。
SWIFT 是 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 的缩写，翻译成中文叫做「环球银行金融电讯协会」。官网的介绍是：SWIFT is a global member-owned cooperative and the world’s leading provider of secure financial messaging services。简单来说，SWIFT并不是一个提供支付清结算服务的组织，仅为金融机构之间提供信息传递服务，是银行间的QQ、微信。1973年，几家来自欧洲的银行共同成立了SWIFT，总部设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三年后，SWIFT 网络（也就是 SWIFTNet）正式上线运营。直到今天，SWIFT 服务的范围涵盖了 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为超过 11000 家金融机构提供服务，即世界范围内规模在腰部以上的银行几乎全部接入了 SWIFT。SWIFT帮银行解决了两个重要的问题，极大的提升了整个银行业的效率：建立通信网络，解决银行间通讯问题，银行间无需进行一一对接；此外SWIFT 定义了通讯标准，实现通讯格式统一。SWIFT并不处理交易资金的清结算，双方的清结算根据交易币种由双方约定的支付系统完成。即SWIFT仅处理支付交易中的信息流，资金流由各清算系统负责处理。
切断SWIFT等于断开了其所有银行与世界各国的直接支付清算渠道，对能源出口占经济主导的俄罗斯的对外贸易带来极大的影响。后面俄罗斯使用人民币结算与中国的贸易，实际上就是建立与国内银行的对接渠道，通过CIPS来完成人民币结算。
6. 未来发展
目前世界范围内的支付清结算体系均为效率和安全权衡下的结果。但我们对效率和安全的追求是无止境的。目前所有的支付清结算体系和SWIFT这种报文转接组织都是中心化运行的，天然存在安全风险。而且规模庞大的中心化组织会天然歧视小型玩家，接入门槛很高。另外由于事实上的垄断效应，系统处理效率和人员工作效率均较为低下，未来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替代现有体系的新体系一定需要在效率和安全上有极大程度的提升，而不能是对现有体系的简单复制和优化。即使变革不是由近年来兴起的加密货币和区块链技术带来，未来人类也总会找到合适的技术和系统搭建出符合那时经济发展所需的支付清结算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