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笑作春风
红楼梦中的跛足道人曾经吟唱一首有名的《好了歌》，歌词的最后两句是：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确实，这个世界上的痴心父母很多，为了儿女甘愿牺牲全部，可是，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真相。因为凉薄的父母也很多，比如甄士隐的老丈人封肃。
封肃是红楼梦第一回中第1个出现的小人物，他是甄士隐的岳父，农村人，家境还比较殷实。
想当初封肃把女儿嫁给甄士隐，一定是得意过一阵的。甄士隐出身于乡宦之家，是当地望族，在城市生活，是小小的富二代。女婿有钱，又仗义疏财，一定没少照顾这个老丈人。那个时候，每次看到甄士隐这个女婿，想必封肃都是欢天喜地，咋看咋爱。
所以在女儿女婿心中，封肃造就了一个假象：他是一个好父亲。
若非如此，甄士隐夫妇怎会以全部身家性命相托，来投靠封肃呢？
彼时，甄士隐夫妇刚刚经历了家庭的几场大变故：先是唯一的女儿英莲被人拐骗走，接着家里被一场大火烧光，再到田庄安身又遇水旱鼠盗……可谓是屋漏又逢连夜雨，一祸接一祸。
在那些阴雨霏霏的日子里，甄士隐夫妇一定在叹息中合计过未来的生计：要不，去投靠老爹吧？他们变卖了全部的田产，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了父亲家。
女儿女婿狼狈而来，让封肃心中很不快乐。本来是贪图女婿的富贵，想着女儿终于嫁了个好人家，如今打脸了面子不说，反添了负担。
其实，甄士隐夫妇来到封肃家，也并不全是负担。他们是带着对老爹的信任来的，手中带着折卖田产的银子，还有两个丫鬟，只希望在老爹的帮衬下，能够度过眼前的难关。并且封肃年龄应该也不小了，一家人，相互照顾难道不好吗？
封肃的算盘不是这样打的。甄士隐把银子给他，让他帮忙置办一些房地，他却半哄半骗，只给了女儿女婿一些薄田朽屋。
封肃这么做是相当可恶的，甭说这是自己亲生女儿的钱，就是外人经历了大灾大难，来投靠自己，又怎忍心从中再捞一把？
封肃的做法和红楼第二十四回中出现的卜世仁一样，卜世仁在亲姐夫死了的时候，去料理丧事，从寡姐手中捞去了一亩田两间房子。
这样的人，怎配称上“人”字？可是令人心痛的是，这样的人在现实中确实很多。
我小时候，听父母说邻居家大爷有一个亲哥哥当国民党兵到了台湾，下落不明。后来到了80年代，这个老兵哥哥几经周转，居然回到了故乡。当时，老兵哥哥已经80多岁了，弟弟是他在故乡唯一的亲人。弟弟和弟妹一开始对哥哥非常热情，让哥哥在老家养老，于是这个老兵哥哥把自己的退伍军人安置费全部拿出来给了弟弟一家人，决心再也不回台湾了。但是，没想到弟弟一家得到钱后，把钱给了自己儿子盖房子娶媳妇用了，同时嫌弃这个哥哥，各种虐待。
于是每天下午，我都听到这个老兵敲着锅边哭边骂，他牙齿脱落，吐字不清，但是那浑浊的含泪双眼让人心碎。后来在一个冷雨凄凄的傍晚，老兵卷着行李，趔趄着身子，走过乡间小路，离开了故乡，重返台湾，终生未再回来。
我想，曹公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有这样的遭遇。无论是“不是人”还是“风俗”，他在写这两个人的时候，心中都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恶气。
更可恶的是，封肃人前背后说些风言风语。他说女儿女婿好吃懒做，所以日子才越过越穷。
到了此时，甄士隐对人性一定失望透了。他是那么一个真性情的人，又乐善好施，又不计名利，怎想到岳丈是这样的势利小人！
终于，在生活的碾压之下，甄士隐绝望于人世，随着跛脚道人游走四方，无处可觅。
甄士隐走了，甄家娘子怎么办呢？她只能带着两个丫鬟，日夜做些针线发卖，帮父亲用度。女儿都孤苦可怜到这种程度，封肃还是日日抱怨，却也无可奈何了。
《增广贤文》中有言：富贵莫寻亲，道的就是人情冷暖。可是遇到灾难了，如果连亲人都不能拉一把，又何谈那些素不相识之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