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腕上总戴着根红绳,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就是街边两元店买的那种,红得发暗,边缘磨出了毛边。
"爸,换根新的吧,我给您买了串檀木的。"我把包装精致的手链递过去,那是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珠子圆润,带着淡淡的香。
父亲摆摆手,摩挲着腕上的红绳,指腹把磨毛的地方蹭得更亮:"这个灵。"
他总说这红绳是那年我高考前,在庙里求的。那天雨下得大,他踩着泥路去的,裤脚全湿了,回来就把这红绳往我手上套,说能保我考个好成绩。后来我确实考上了大学,红绳却不知怎么跑到了他手上,一戴就是十年。
"都旧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用。"我嘟囔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这辈子省吃俭用,对这些"迷信"的东西却格外执拗,去年还偷偷买过据说能"招财"的貔貅挂件,结果被我笑了好久。
父亲没说话,只是把红绳又往紧了勒了勒,像是怕它掉下来。
直到那天我回家,撞见他在厨房偷偷抹药膏。他手腕上起了片红疹,红绳勒过的地方尤其严重,像是过敏了。
"您这是怎么了?"我抢过药膏,声音都急哑了。
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含糊道:"小毛病,过两天就好。"
我却看见了垃圾桶里的药盒,上面写着"接触性皮炎"。再看那根红绳,内侧沾着点药膏的痕迹,显然是戴着红绳擦药时蹭上的。
"摘了!"我伸手就要去解那根红绳。
父亲猛地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似的:"别摘!摘了就不灵了。"
"什么灵不灵的!您都过敏了!"我眼眶发烫,"当年我考上大学,是因为我熬夜刷题,不是因为这破绳子!"
父亲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他鬓角的白头发照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我在他枕头下塞了根新的红绳,是我跑遍了整条街,挑的最厚实的那种。第二天早上,看见他手腕上换了新红绳,旧的那根被小心地折起来,压在他的枕头底下。
后来我才从母亲那里知道,那年高考前,父亲根本没去庙里。他是怕我紧张,才编了这个谎,红绳是他在考场外等我时,从旁边卖气球的老太太那买的,两元钱,老太太说红绳能讨个好彩头。
而他戴了十年,不是因为信它灵验,是因为那上面缠着他没说出口的话——怕我在外受委屈,怕我工作不顺心,怕我忘了回家的路。
如今父亲的手腕上,红绳换了一根又一根,都是我买的。每根红绳的末端,我都会悄悄系个小小的结,像他当年藏在红绳里的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