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压管爆了第三根时,林野闻到了机油混着焦糊的味。这味道和三天前的火场太像,只是那时怀里还揣着半块没烧完的录音带,现在掌心只剩红绳勒出的血痕——那绳在刚才的震颤里磨断了半丝,像道随时会崩开的弦。
“主控制台的结构强度只剩30%。”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钻出来,带着哭腔,“女孩的发绳……刚被掉下来的碎石烧断了,林野,我们快撑不住了!”
林野的指尖在“能量转移”按钮上按了下去。共鸣腔的防护罩强度瞬间飙升,代价是主控制台的备用电源开始倒计时,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刺得人眼疼:15分钟。这是他能偷来的极限,够张舟在稳定的声纹场里完成最后的共振,够他……够他再看几眼那两条交缠的曲线。
“林野。”张舟的声音突然从共鸣腔传来,清晰得不像隔着几十米厚的石壁,“你把主控制台的能量调过来了,对不对?我听见电缆的嗡鸣变了,那是你加的屏蔽层在发热。”
林野没应声。他正用扳手拧下松动的齿轮,滚烫的金属烫得手心发疼,却比不过红绳断口处的蛰——那是昨夜重缠时,特意留的防滑结,现在结还在,绳却要断了。这多像他做的所有事:齿轮区调慢的转速,阅览室留的白噪音,导盲杖里藏的熔断剂……全是明知道会反噬,还是忍不住递出去的糖。
“别拆齿轮了。”张舟的声纹突然沉了下去,带着点他从没听过的狠劲,“你以为把所有压力都揽在主控制台,我就听不出来吗?林野,你的呼吸声乱了,齿轮的转速和你心跳不同步了!”
林野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红绳又断了一丝,断口处的纤维沾着血珠,像只垂死的蝶。原来他藏了这么久的慌乱,竟被齿轮的转速卖了——这人总能从最细的缝里,揪出他的软肋,比如现在,比如那天在火场,他喊“林野”时故意拖长的尾音。
“还有10分钟。”他捡起扳手,声音稳得像结了冰,“共振程序启动后,你就能带着完整的声纹场数据出去。别管我,这是主办方的……”
“闭嘴。”张舟的声音里炸出电流声,“我要的不是数据,是你刚才说的‘听真正的钟响’。林野,你敢让这句话成空话,我就拆了这共鸣腔,让你所有的‘大局’都成泡影。”
林野笑了,笑声里混着齿轮断裂的脆响。他早该知道,张舟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是会反过来攥住他软肋的人——从他摸透录音带齿孔的规律开始,从他敲出三短一长的信号开始,从他接过那根红绳开始。
红绳突然彻底绷直,最后一丝纤维在绿光里颤了颤,断了。
林野的指尖空了,心口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是张舟第一次在阅览室说“声纹不会骗人”时的笃定,是他摸录音带齿孔时的专注,是他导盲杖敲出三短一长时的安心。这些碎片拼起来,哪是什么兄弟情,分明是他从不敢承认的心动:原来看着一个人的声纹,会比掌控整个声纹场更让人踏实;原来为一个人打破所有规则,会比守住所有原则更让人痛快。
“张舟。”他对着通讯器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记住啊,声纹共振的时候,相爱的人会听见钟响……还有,抓住我,别把我丢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手腕上残存的红绳碎屑突然发烫,像有电流顺着皮肤爬上来——原来承认“需要被他抓住”,比承认“喜欢”更需要勇气。
主控制台突然剧烈下坠,天花板的碎石砸在屏幕上,瞬间一片漆黑。通讯器里传来张舟疯了似的喊声,声纹碎得像玻璃,却带着咬碎牙齿的韧劲:“林野!我抓住了!红绳没断干净,我攥在手里呢!你听见没有?我抓住你了!这辈子都不丢!”
林野的手指在黑暗里摸索,碎石划破了掌心,却像摸到了红绳的纤维。他想起第一次给张舟薄荷糖时,那人指尖的温度;想起红绳缠上导盲杖时,两人手腕相碰的轻响;想起画钟楼时,特意在钟摆旁留的空位——原来那些时刻,他都在偷偷说:抓住我。
“嗯……”他对着通讯器,用气音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没丢就好。”
碎石彻底淹没控制台前,他最后听见的,是通讯器那头传来的、和他心跳同频的攥紧声——那是两束声纹在崩塌里,攥住彼此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