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的木桌突然震动起来，桌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声。张舟的导盲杖尖也跟着颤，他低头，听见桌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一块方形面板正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电子屏，幽蓝的光映亮了半张桌。
“这是……计分板？”老陈凑过去，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声音发紧，“我记得规则里说，活到最后的人能拿三百万，原来每淘汰一个人，分数会涨……”
屏幕左侧列着玩家编号，右侧是分数，最顶端的数字正从“150万”慢慢跳到“160万”。张舟看不见，但他听见林野的指尖在屏幕边缘敲了两下，节奏很特别，像在按某种快捷键。
“刚有人出局了。”林野的声音很淡，目光扫过屏幕上的编号，在“07”那个名字上停了半秒——就是刚才在图书馆受伤的玩家，现在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声纹陷阱触发时，没及时躲的，直接淘汰。”
“淘汰……就是死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死死抓着老陈的胳膊，“这根本不是游戏，是杀人！”
张舟没说话，他侧耳听着屏幕的电流声，里面混着极轻的蜂鸣，频率和他们腕环的两短一长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主办方的眼睛，藏在每一个发光的地方。”
“别慌。”林野突然开口，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打火机，“啪”地打亮，火苗在幽蓝的屏幕光里跳动，“规则写了，找到‘声纹母本’就能终止游戏，那东西藏在钟楼顶层。”
“钟楼？哪有钟楼？”老陈急道。
“跟着计分板走。”林野关掉打火机，屏幕的蓝光重新占据视线，他的指尖在屏幕右下角点了点，那里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浮现出一个极小的钟楼图标，“每淘汰三个人，地图就会更新一块，现在刚好够我们找到去钟楼的路。”
张舟的导盲杖在桌腿上轻轻敲了敲——他听见了，林野点屏幕的力度比刚才检查玩家时重了半分，像在按某个预设好的机关。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女孩突然问，眼神里带着警惕，“你是不是早就来过这里？”
林野抬眼，目光冷了些：“要么跟着我走，要么留在这等下一波声纹陷阱，选一个。”他的语气里没有威胁，只有陈述事实的锋利，像手术刀划开犹豫。
女孩被噎住，没再说话。老陈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别多问。
“走了。”林野背起背包，经过张舟身边时，顺手把打火机塞进他手里，“拿着，你的听力好，但黑暗里，光有时候比声音有用。”
打火机的金属壳很凉，上面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像被人反复摩挲过。张舟捏着它，突然想起刚才林野点屏幕时，指尖的动作很熟练，不像第一次操作——就像程序员在调试自己写的代码。
他们刚走出阅览室，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嘶吼：“把计分板交出来！我知道你们找到了！”
是个穿皮夹克的玩家，手里攥着根铁棍，满脸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刚才躲在楼梯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计分板在桌上，你要就自己去拿。”林野站定，侧身挡住张舟，动作很自然，像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抢。
“少废话！”皮夹克挥着铁棍冲过来，风声带着狠劲，“我弟弟就是被这破游戏害死的，我要毁了它！”
张舟听见铁棍带起的气流，离林野的后颈只有半尺远。他想提醒，却见林野突然往左侧身，不是躲，是用肩膀撞向皮夹克的肋骨——动作快得像猎豹，完全不像有旧伤的人。
“咔嚓”一声闷响，皮夹克痛呼着弯腰，铁棍“哐当”落地。林野没停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往身后一拧，力道之大让皮夹克瞬间瘫软，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你弟弟的编号是多少？”林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说。”
“1……19号……”皮夹克疼得牙咧嘴，“他三天前就没消息了，计分板上早就没他名字了……”
林野的指尖猛地收紧，皮夹克痛得惨叫。张舟能感觉到林野的呼吸变了，那股平时藏得很好的戾气，像被这名字勾了出来。
“松开他吧。”张舟开口，声音平静，“他只是想报仇。”
林野看了他一眼，慢慢松开手。皮夹克瘫在地上，捂着胳膊发抖，看向林野的眼神里充满恐惧。
“钟楼顶层有你弟弟的东西。”林野突然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去不去随你，别再挡路。”
皮夹克愣住了，爬起来踉跄着往楼梯间跑，没再回头。
老陈和女孩吓得不敢说话。张舟却注意到，林野的左手在发抖——不是怕，是用力过度后的痉挛。他刚才扣住皮夹克手腕的那一下，指节都泛白了，像在发泄什么。
“你的旧伤……”张舟刚开口，就被林野打断。
“没事。”林野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动作有点僵硬，“前面就是通往钟楼的回廊，计分板更新的地图显示，那里有个‘声纹锁’，需要两个人的腕环同时贴近才能打开。”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解释怎么知道“需要两个人”。张舟捏着打火机，没再追问。
回廊很长，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很多相框，里面是模糊的黑白照片，大多是些陌生人的脸。张舟的导盲杖碰到其中一个相框，照片“啪嗒”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别碰那些。”林野的声音有点急，他弯腰捡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测试者003，淘汰于声纹回廊。”他把照片塞进自己的背包，动作很快，像在销毁证据。
张舟的心跳漏了一拍。003号，比老陈的编号还早，更像是……最初的玩家？
回廊尽头果然有扇铁门，门上嵌着两个金属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他们的腕环。林野先把自己的腕环贴上去，凹槽亮起红光。
“到你了。”他看向张舟。
张舟依言照做，当他的腕环贴上凹槽时，红光突然变成了绿色，“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门后是通往钟楼的楼梯，盘旋向上，能听见上面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巨大的钟摆。
“上去吧。”林野走在前面，脚步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张舟跟在后面，导盲杖敲在台阶上的“笃笃”声，和那钟摆声莫名地合拍。
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站在钟楼顶层，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旁边写着：“设计者终成局中人。”
张舟抬头，看向林野的背影。昏黄的灯光里，那背影很高，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像背负着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
楼梯尽头的平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齿轮，上面刻着所有玩家的编号，其中“001”那个位置，刻痕最深，像被人反复触摸过。
林野的脚步顿在齿轮前，他的手轻轻放在“001”的编号上，指尖微微颤抖。
张舟的导盲杖尖，也在这一刻，轻轻碰到了那个编号。
两双不同的手，在同一个齿轮上，触到了同一个起点。
钟楼的钟摆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在倒数，又像在召唤。(适合本小说的歌曲 ：淮古遗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