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旅程,去时满心是近乡情怯的忐忑;返程时,却被舷窗之外的天地,悄然扯出千丝万缕的思绪。飞机穿云时,引擎的嗡鸣像极了故乡老屋里那台旧座钟的滴答,一下下,把时光扯得绵长。
我倚着窗,任目光悠悠下沉,要把这大地当作一卷藏着冯骥才文字里烟火与诗意的长卷,慢慢读、细细品,让心跟着舷窗外的风景,再沉一沉。
云雾在机翼旁缓缓退散,像是故乡人送别的手,轻轻撩开遮眼的纱,大地便这样骤然清晰起来。田野与城镇,像是被一双浸过岁月温情的手,细细拼接。田块成了大地的色块,金黄的麦浪翻涌着,似要漫出收获的欢歌;墨绿的菜畦规整,藏着烟火里的踏实;棕褐的旱田沉默,裹着耕耘的坚韧。
它们纵横交错,活脱脱民俗馆里老匠人手中的织锦,每一道纹路里,都缠着农人汗滴、浸着四季风声。规整时,像极了古镇窗棂上那些方正的剪纸,一刀一剪,刻着生活的秩序;随性蔓延处,又如山野间自在生长的花树,枝桠虽乱,却把生命的率真泼洒,将大地的肌理晕染得生动又醇厚,叫人望一眼,就把土地的情,悄悄记在了骨缝里。
公路如银亮的丝带,在这幅拼贴画里穿梭游走。从舷窗俯瞰,恍若有人以羊毫笔蘸了银墨,在广袤的大地宣纸上轻轻拖曳,把散落在各处的村落、厂房,串成灵动的链环。
村落中,红瓦白墙的屋舍像精巧的积木,挨挨挤挤又错落有致,瞬间让我想起冯骥才笔下的古镇人家——该有老妪在灶台前添柴,烟火从烟囱悠悠飘出,绕着屋檐,凝成温柔的云;该有孩童追着黄狗,笑声撞在院墙上,又弹进深深的巷弄,把岁月的暖,酿得愈发香浓。
厂房是沉默的存在,方方正正守着大地一角,将人间的忙碌与创造,藏进钢筋水泥的轮廓,恰似民俗里默默传承的老手艺铺子,不声不响,却把日子打磨出光,叫人见着,便懂了坚守的分量。
天光渐渐朦胧,给这一切覆上一层薄纱。大地的色彩在纱里愈发柔和,像旧照片里的老风景,揣着时光沉淀的暖。田块的边界不再锐利,公路的银线添了几分温润,村落与厂房,成了模糊却亲切的剪影。
这时的大地,像冯骥才写的那些被岁月浸润的故事,不必看得真切,只需感受那股从土地里蒸腾的、混着烟火与希望的气息——是农人望着收成的盼,是村落里日子流转的活,是大地无声却震耳的诉说,轻轻挠着人心,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热了胸膛。
舷窗隔开我与大地,却让我触到了大地的魂。这一路俯瞰,看田块如织、公路如带、村落如星,终于懂得:大地的美,就藏在烟火与自然缠缠绕绕里,像冯骥才散文里藏在生活褶皱里的真意,得静下心,透过这方小窗,谛听、感悟,把大地的诗,融入血脉里。
待飞机着陆,可舷窗里的风景,怕是要在心底萦好久好久,往后见着土地,就想起这云端一眼,满是眷恋与滚烫,也把故乡的影,更深地烙在了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