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语于隅
夫其季序四也,北风既已如剑戟矣,奈何又兼霏霏霪雨乎?
夫陋室透寒哉!四足僵而五体凉,气浸骨髓,意入冰雪,虽无天地一白之势,亦不失万物寂灭之酷也。
况其旧枕薄衾而已,破衣烂衫而已,温饱尚遥遥,乃复敢有画饼之妄念而图小康邪?
噫嘘!夜其未央,周公难逢,欲手谈而不得,其人无眠,将奈之何!
燃灯而展卷,俄而无意兴矣!扔卷以调墨,欲挥毫也,笔凝于半空,将下而未下,墨滴而染白宣,恨陡生焉:习之三载矣,不师古,不奉法度,骋性为之,忽焉楷,忽焉隶,忽焉行,忽焉草,常心无有,毅力匮乏,兴起而朝暮不辍,兴尽而旬月不握笔,如此,安能有所得成哉!
夜雨丁零,斜点拍窗,万家灯火灭,天地诸类静,唯吾醒乎?有伊人否?共我无眠。
空空陋室,冰雪衾枕,劳燕分飞三月前,至今时时念伊人,伊人嫣然,伊人无归,伊人已是旧人,旧人颜笑别属也,唯待新人来,问:新人安在?由是愁绪生,如汪洋兮,绵绵无断绝也。
忆及生平,太息迭迭而不可歇。
吾非天性愚钝也,学而觉其易,故学而不经深心,尝而浅,习而半,是故敷衍师长而已,遂乃终无大成,其材由是朽腐,虽神工雕琢,亦为废器尔,岂能置之堂室哉!
或见吾之文者,曰:汝之文尚可,可付刊而稍得其酬,亦有补于清贫,俟其时,得微名,获小利,其岂不美哉!吾惶恐,对曰:吾之浅陋轻薄,吾自深知,不忍弃文者,吾实爱之,然不敢示之于人,何哉?李杜古来少,太史公独骚,吾之文,弃之于厕犹恐污厕,安敢付刊贻笑于人邪?遂乃罢。然其人甚爱吾之文,潜行付刊,如斯,吾之文始见于刊,一曰《怀念我的外婆之河西姥婆》,得酬千四百,一曰《桥头街记事》,得酬千一百九,如此尔。
止于斯,其人殷殷,欲纳吾之文以付刊,恒婉拒之,吾之为文,在自娱而已,在自乐而已,焉敢生痴望而以此图谋邪!
或曰:汝之文尚可,略有采,若以政经时事行之,一旦得尊者青眼,擢起于卑微,置之左右而倚,功名利禄岂不优渥,何至于淹留经年,七岁不得尺寸之进哉!吾谢尔对曰:吾之志,在山水文字尔,不在功名利禄间也。
笔墨,吾之爱,倾心二王米黄,时习之,虽不长于此,吾不辍之;诗文,吾之爱,神交李杜苏欧,虽不长于此,吾不辍之。
吾之长,不必吾之爱;吾之爱,不必吾之长。
唯愿:自娱于中可也,自乐于中可也。
空腹多怨,中怀有懑,而难道与人也。
夜雨仍复,历冬难离火,度雨亦需火,冬且雨,能无火乎?然无火,悲夫也哉!
罢已哉,多言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