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原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求则非邦也与?”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则非邦也与?”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翻译: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陪老师坐着。孔子问,你们也不要以我为长就不好意思说哈!平时在家里,你们经常自以为才干足以经世,就是没有伯乐知己!现在假定有人知道你的才干,给你机会,你们将怎么做呢?
子路马上就答说: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之间,四战之地,外有强敌兵戈相加,内有饥荒相困,让我来治理,三年之后,就能让人民勇猛善战,并且知礼乐教化。
子路有没有这个本事呢,孔子评价过他“千乘之国,可使治赋”,肯定他搞经济和财政的能力。但是,能不能做到礼乐教化,孔子可没说,他自己的礼仪教化还有缺陷呢!所以,“夫子哂之”,呵呵一笑,一笑他率尔而对,没礼貌;二笑他自视太高!
接着问冉求:“你怎么样呢?”
冉求说:“千乘之国我可不敢说,但是,方圆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国家,给我三年,也能让人民有吃有穿。至于礼乐教化,就得等别的君子来了。”
孔子接着问:“公西华,你呢?”
“我呀!能做什么我可不敢说,我只能说我愿意学着做点什么。”这公西华谦虚,他不说我能做什么,他说我愿意学:宗庙祭祀之事,或者在国君会盟的场合,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个小相吧!“端章甫”,“端”,是礼服;“章甫”,是礼帽。
接着问曾皙,你呢?曾皙正在鼓瑟,曾皙以手推瑟,推瑟而起。
说,我和三位师兄弟的想法不一样。
孔子说:“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没关系,你说吧!大家各言其志罢了。
我没想什么国家大事,就想在那暮春三月,春天的新衣刚刚穿上身,约上五六个成人,六七个少年,结队出门踏青,在那沂水河边沐浴,在舞雩(yú)台上吹吹风。舞雩台,是鲁国祈雨的祭台,然后,一路唱歌一路还。
曾皙一番话,把老师也说得神往了,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哎呀!我的志向和你一样!
子路、冉求、公西华三人先出去了,曾皙在后面,问老师:“夫三子者之言何如?”他们三位同学的回答,老师怎么看呢?
孔子说:“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没怎么看,都是各言其志罢了。
曾皙问:“夫子何哂由也?”那老师为什么哂笑子路呢?
孔子说:“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有志治国,首先要懂得礼让,他是态度也不让,说话也不让,当然要敲打他!
千乘之国是国?方圆五六七十里就不是国?
宗庙会同,宗庙祭祀和诸侯会见之事,不就是国家大事吗?如果公西华只能干小事,我不知道谁还能干大事!
对话这么长,孔子似乎赞同点,感觉很惬意,不像平时说治国平天下的。但却在《论语》里。后世多有解读不同。最合理的是张居正说的。
张居正提供了另外一个讲解,为什么孔子对三个同学都不认同,唯独赞同曾皙——
“盖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乃出处之大节也。若负其才能,汲汲然欲以自见于世,则出处之际,必有不能以义命自安,而苟于所就者。子路仕卫辄,冉有从季氏,病皆在此,故夫子独与曾点,以其所见超于三子也。”
张居正所言,太深刻,太有教益了!
我一身本事,但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就像我们前面说安贫乐道一样,为什么要安贫乐道?因为只有安贫乐道之人,他发达之后,才能同样安富乐道。现在咱们说暴发户种种劣迹,都是因为他当年穷的时候心理不平衡憋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