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堰春意浓

图片发自简书App

每到碗豆(蚕豆)苗长出时,我总爱揪下一片叶子,揉碎后放到鼻子底下用力嗅,那清香熟悉的味道,能轻易地把我的回忆带到四十年前的故乡:花堰。

“碗豆八果”——四个音节非常清晰的鸟鸣声(据说是布谷鸟,但至今只闻其声未见其影)从旷野传来时,灰黄了几个月的堤坡、农田、菜园已变得郁郁葱葱,把人裹得笨笨地棉袄棉裤也脱下了,又到了娃娃们最撒欢的季节,春天。

上学的时候,我们会背着大人往书包里塞一个罐头瓶子,下课后掏蜜蜂。学校、队屋、很多同学家都是土墙壁茅草顶。大块的土砖上,有很多小洞洞。阳光照在小洞上,耳朵贴上去,听,洞里有嗡嗡声,把罐头瓶子猛地罩上去,再把瓶子挪开一点点,用一根细草茎往洞里轻轻地掏——蜜蜂出来了,直接飞到了瓶里横冲直撞,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再把它捉出来放到另一个瓶子里,有时候会飞掉有时候把我们的手蜇个大包,不一会就死翘翘了。

水田里长满了厚厚的红花闹子,紫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我们在田里打滚,翻跟头,没有谁会赶我们,红花闹子不怕压,过几天就会被犁到田里当肥料。沟边的蔷薇一簇簇的开了,有的粉白,有的粉红,秀气的花瓣中间粉嫩的花蕊微微颤抖,迎来了采蜜的蜂也招来孩子们的魔爪。我们折下新长的竹枝,把还卷曲着的叶子抽走,然后把蔷薇花一朵朵插进去,简直就是浑然天成有叶有枝的一束花儿。放学路上我们吹蒲公英;拉一根“天气草”,两个人从中间撕开,成方块状明天就出太阳,成Y状明天就下雨——准确率一半一半,不是下雨就是出太阳。

最喜欢揪燕麦做口哨。麦田里长得最高的那簇,虽然结满麦穗,但据说长不成器。把中间的芯抽出来,掐断它最嫩的尾部,放在嘴里轻轻咬一咬,再用嘴唇叭叭,吹一吹——呜,成了一个哨子!那天在队屋里,我们瞄了瞄,发现连珍黑宝(一个傻女人,长期一个人住队屋)不在家,我们便肆无忌惮的跑到后面的田里找燕麦。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连珍黑宝来了!身后传来风声,伴随着大声的咒骂,果然,连珍黑宝拖着一把菜刀,边骂边朝我们追来。我们没命的跑,眼看追不上了,她把手中的菜刀向我们掷来,好险,擦着妹妹的耳朵堪堪而过!

至于春天的主角——碗豆八果,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它开出紫色的花,再冒出米粒大的小绿角,到了五月,终是熟了!一人高的植株上,从根部到顶端密密挤满豆荚,趁人不注意,我们走着走着就一头扎进田里,迅速的挎下豆荚装满荷包,踩倒豆杆无数。剥开豆荚,圆胖碧绿的豆子排排睡,那股清甜脆嫩中微微带点涩,刹那间在口腔嘣开,让人终身回味!为免多遭熊孩子祸害,大人总是告诫我们:碗豆打药了,不能偷!哪能忍住不偷呢?最多过个十天,豆荚就老得不能生吃了!于是我们总是在吃完后胆颤心惊的等待毒发......在它未老将老时,将它用油煸至起锅巴,再放上少量水盖上锅盖焖至喳口,又面又甜,再和点新割的韭菜,香得不要不要的!

水田渐渐注满了水,板结的土被犁松,要插早稻了。男孩子们把裤角挽到大腿,弯腰在水田的稀泥里摸来摸去,不时往岸上抛来黄鳝、泥鳅,间或抛上来一条细瘦无力的水蛇,引来围观女孩子尖叫无数!突然有个倒霉蛋嚎叫着跳上来,却是腿上吸了条壮壮的蚂蝗!不能拉,据说越拉越往肉里钻!要用手拍,大力的拍,吸饱了血的蚂蝗才会肥肥的滚到地上。有经验的孩子捡一根尖细的木枝,从蚂蝗头部戳到尾,把它完全翻过来放在太阳下爆晒——听说这样才能消灭它,否则用刀砍,砍几段它还会复活成几条!

儿子三、四岁时,我带他去果园玩。大人在梨树上捉蜗牛,他跑到田畦间抓小刻马(癞蛤蟆)。回家时,他的萌萌哒的连体裤胸前的口袋里装得满满地。姨姨问,你该不是装了一荷包蜗牛吧!他自豪地说,装的不是蜗牛,是珂马!还大方的捏出一只来要送姨姨。小他一岁的侄儿文雅得多,不玩这些东西不说,只要地上不是水泥地,就缩着脚不肯下地走。孩子长大后,我兴致勃勃说想到乡下去定居,他却毫无兴趣。我们的童年在田间在地头,在水里抓鱼在田里拾麦;他们的童年在开着空调的教室在铺着塑胶跑道的操场,在游戏厅在ipad上。我们不懂什么叫“忧郁”,没有叫做“无聊”的体验,更没有各种层面、哪种专家时刻对我们父母谆谆教导,要关注儿童,呵护儿童,尊重儿童。我们很快乐,很健康,很充实,很难忘,花堰的春天!

2019.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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