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丹麦,常被人问及来自何方。
鬼佬问,好回答,一个China,就OK了。
遇到华人问,就有些纠结,想想,我在乌鲁木齐出生的,长到六岁随父母来到河北,在河北度过了三十多年,可是让我说老家是河北,又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其实啊,我心里认定的老家是我的祖籍—江苏启东。
每每说起老家,门前门后交错的小河道以及祖母屋后的老柿子树,还有小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在岸边我小手里穿梭游弋的场景,虽然简单却又温馨,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老家是遥远的,又是真切的。
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从乌鲁木齐坐火车回老家,老爸回忆起来就感觉是那样的艰辛。
可是对于只有三、四岁的孩子,没有丝毫的倦怠记忆,爸爸说,我那一路长途,可以和整个车厢的旅客混熟了,累了吃,吃了睡,老开心了!
难不成,我一听说出门就高兴,是自小就打下的基础吗?难不成,我家小妞的皮实劲也是继承了我的基因吗?
硬座一走就是三天四夜,赶到上海,有时候在上海的大姑姑家停顿一下,做为休整。
等爸爸买好船票,以及带给乡下亲戚的物品,我就跟着老爸后面扭扭着上了船,每次坐船,爸爸就反复说:不要去船边,江水里的大漩涡会一下子把你卷进去的。
虽然调皮,也还是被那一个又一个的大漩涡吓到了。爸爸为了哄住我,每次都会给我买两包云片糕,时至今日,云片糕还是我网购的零食之一。
坐船多久没有记忆了,下了船还要搭长途汽车,又不知道走多久,还要再坐脚踏车,才能真正来到乡下的老家。
听起来都繁琐,更别说走起来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佩服老爸的能干和耐受力。
似乎每次回到老家,天都快要黑了,因为妈妈是北方人,爸爸在家里说普通话,到老家的第二天,就想跑出去,和亲戚家的孩子一起去玩,但是听不懂说什么,他们就合伙嘲笑我,对着我喊:新疆窝头(新疆丫头),我才不喜欢被叫成窝头,捂着耳朵不跟他们玩了。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太强了,没过几天,我就已经与他们打成一片,疯玩一气。
甚至和二叔叔家的几个孩子,我和大姐姐在门内,二叔家的几个儿子在外面,我们这帮混家伙,竟然把二叔家的木门,从轴槽里弄了出来,幸好家里大人赶来,挽救了危局。这件事情,每次回到老家都会被提及。
还有一件事也是常被提及,那就是,我把二叔叔家里刚刚挂果的梨树上结的小梨子都给摘下来,塞的我的口袋鼓鼓囊囊地,晚上临睡觉时,被姑姑发现,好是训斥了我一顿。
后来听说,那颗倒霉的小梨树夭折了,害得我有段时间,都不敢去二叔家了,可是他家就在奶奶房前,不见也得见,小孩子忘心大,蹭了几天也就混过去了。
9岁暑假的时候,我跟着从石家庄回家探亲的二姑父又回了一趟老家,路途仍然难走,那次回去,我们还赶上了台风,邻居家的烟囱被刮倒,地里的茄子东倒西歪,幸运的,还有果挂着,留种的丝瓜也上了房顶。
没有想到会遇到台风,我带的衣服不够穿,只好从邻居家借了穿,一个玩的疯,穿着乡下小孩子的衣服,疯丫头,天天在棉花地里,穿过小河跑到邻居家去玩,躲避莫名得罪我的姑夫,就是不跟他回家吃饭,不过我还是挺怕我二姑的。
再回老家已经是很多年后了,我家大妞四岁,这一趟路上就顺畅很多了,长途车可以直接摆渡过江,亲戚开车接了我们。正值油菜花开的季节,走在小叔叔和二叔叔家的小路上,人整个没在油菜花海里。
美的心旷神怡,我们住在了吕泗的三叔叔家,也是第一次去吕泗港游玩,老家的变化让人如此欣喜,只有日渐老去的亲人。让我默然,不忍直视。
最近一次去,是我家小妞三岁的样子,老爸、弟妹和侄子、表妹和外甥,搭乘弟弟和人合作的长途高客,一路担心七十多岁的老爸是否能够承受,人家说没事挺好,总算知道儿子工作有多辛苦了。
我们在无锡提前下了车,陪老爸探望了新疆时期的老同事,稍事停留,我带着妇女儿童们去逛了太湖,之后,赶了高速大巴去苏州看了我大姑姑,大姑姑家就在苏州古城山塘街边,停留两天,游玩,离开苏州,去往上海。
老爸说,他自己心里还害怕受不了,没想到出来如此便利,他又萌动了去宁波看看我的小叔叔,我心里明白,他是怕那次回乡,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乘了高铁,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开赴宁波。
宁波新鲜够了,老爸迫不及待地想坐车看看沪杭甬跨海大桥,他计划好了,说回程时,路过崇启大桥,这一遭,想要看的都看到了。
我们到了老家的时候,地里的棉花已经采摘了大部分,小叔叔家门前还有一片棉花,我和弟妹学着婶婶的样子,围上大布兜,进到棉田帮助采摘。老家的棉花整理的非常干净,不像我在河北农村见过那样,地上随便一摊,环境脏乱,凭空给择捡棉桃增加了工作量。
三个小家伙,看什么都新鲜,爸爸拿出叔叔的钓竿,兴致勃勃地钓鱼去了,弟妹是承德山区长大的,看啥也新鲜,第一次看到挂满橘子的橘树,各处照相。
门前的小路硬化了,但宽度没变,河道很多被填埋了,在落日余晖中,故乡的沉浸在金晖里,静逸安祥。
我想留下来,在故乡落日的映衬里。
故乡越来越好,曾经被孩子多拖累的二叔叔家,几个孩子也都成家了,二老的负担,相对轻松了不少。
孩子们都盖了新房子,叔叔婶婶,还是住在过去的老房子里,奶奶的老房子也依然保留,相比新房子,我更愿意在老房子里愣神,似乎耳边还能听到祖奶奶在喊我:新疆窝头,新疆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