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因为自古文人相轻,再者有孔夫子在前,是故无人敢称文章第一。而练武之人争强好胜,虽常有惺惺相惜之故事,但为高下之分也不免大打出手。
近日在江湖上,便有如此一则消息:素有南方武林第一高手之称的于八,向北方公认的第一武学宗师左仲宁发出挑战。
此事一经证实,即刻传遍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练家子,无不想一睹为快,亲眼见证这场可谓百年难得一遇的比试。
比试日期定于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地点在嵩山少林寺。所谓天下武功出少林,南北武林第一人在此一决高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于是乎八月十五过后,江湖人士便陆续不断地从各地赶赴嵩山。
上篇
于八出身于普通农家,家中兄弟九人他排行第八。于八少年时拜入南少林门下,潜心习武一十五载,三十而立之年,方才艺成出师。
踏入江湖之后,于八又足足花费了十年光阴,遍寻南方七省的武学名家切磋交流。到四十岁这一年,他已经被誉为南方武林第一高手,南拳之集大成者。
于八虽未开设武馆,但拜在他门下的弟子众多,能得三分真传者,便已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比如出身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怀。
听闻于八向左仲宁挑战,陆怀特意来向师父请教。
陆怀问道:“师父,您如今已是南方第一人,为何还要北上挑战?”
于八答道:“武学之道,犹如登高望远,一步一重天。南方既然已无高山,那我便到北方见识一下。”
“此战可是关系到南北武林高下之分,乃至天下第一之归属……”
陆怀还未说完,已被于八打断:“世俗之见,又何必理会。即便我胜过左仲宁,也不见得南方武林就能压过北方一头。”
“再者,天下第一的名号又能如何?”
“据说京城的夏侯大将军,已经奏请策封此战胜出者为天下武学宗师,朝廷也已应允。”
于八大笑道:“如此一来,倒是可为天下练武之人,作个表率。”
左仲宁与于八不同,他乃是名门望族左氏之后。左家虽已没落无闻,但世家底蕴却仍代代相承。
左仲宁自幼天赋过人,再加上又有名师指导,因而年少成名。他内外兼修,博采众家之长,创出“左氏散手”二十四式,由此也奠定了北方第一宗师的地位。
成名三十余年,左仲宁却并未正式收徒。但无论平辈抑或后进,他都不吝指导,虽无师徒之名,却是有师徒之实。
因此左仲宁之独女左依,对父亲接受于八挑战一事,也是百般不解。在左依看来,于八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左仲宁却道:“依儿,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爹,当年您威震南方之时,他可是还未出道,如今却号称南方第一人。”
左仲宁道:“听闻他出身清贫,却能潜心修行十五年,如此心志毅力也是世所罕见。”
左依撇嘴道:“我看还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宗师的名号。”
“不过些许虚名,想来他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左依问道:“那么爹为何又要应战?”
左仲宁答道:“此战若是他胜,则南拳便可北传。即便他败,南人亦可正视北方武学。这般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左依粉拳一攥,道:“对!要让江湖人知道,谁才是天下第一。”
京城六扇门中,四大名捕杨不舍、何不归、袁鹤鸣与袁鹿鸣,也是为了此番嵩山之战,才难得齐聚一堂。
“杨老大,你要让我们三个一起去观战?”位列次席的何不归问道。
杨不舍微笑道:“若非要坐镇京城,否则我也想去见识下南北第一高手的较量。”
袁鹤鸣问道:“虽说无忧先生左仲宁确实武艺不凡,但毕竟只是江湖人争强斗胜而已。”
袁鹿鸣打趣道:“要不,大哥你替杨老大留守京城如何?”
“咳咳,这个……我还是听杨老大的吩咐。”
杨不舍叹了口气,道:“朝廷已经应夏侯大将军之请,策封此战胜者为天下武学宗师。这一次你们可是作为朝廷的见证人。”
何不归皱眉道:“天下武学宗师,好大的名号。朝廷可是从未有过这般策封。”
“一者,可宣示朝廷庙堂之高,却仍不忘江湖之远。二者,自古侠多以武犯禁,有了朝廷的封号,多少可以约束那些桀骜不驯之辈。”
“原来如此。”何不归与袁家兄弟一齐点头称是。
杨不舍正色道:“你们此去,切记不可坠了朝廷的威严。”
三人齐声应道:“是。”
……
嵩山少林寺,各大武林世家,江湖上的帮会势力,甚至绿林中的各处豪强,都在为这一场轰动天下的决战雀跃不已。意图趁势而为者有之,意图浑水摸鱼者亦有之。
是人皆知,此战过后,武林之中必定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谁胜谁负,已非最值得关注之事。相反,能从其中谋取到何种利益,才是众人最为关心之事。
所谓天地如棋局,众生皆棋子。身在其中者,必为局势所左右。
下篇
九月九日望遥空,秋水秋天生夕风。
今年重阳佳节,又与往年不同。南北武林第一人,于八与左仲宁相约于嵩山少林寺,堪称近百来年最为轰动武林的一场比武。
比武地点设于少林寺中的练武场,能入寺观战者也不过十数人。大部分慕名而来的江湖人,都被少林僧兵挡于寺院之外。
“无忧先生”左仲宁一袭灰色布衣,站立于练武场上,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与他相对而站者,正是一身藏青色便袍的于八。
于八先拱手抱拳,施礼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终于有幸一会。”
左仲宁也抱拳回礼,道:“于师傅谬赞,左某愧不敢当。”
“久闻左氏散手冠绝武林,请左先生不吝赐教。”
“过奖,于师傅乃是南拳之集大成者,正好可以相互印证。”
“左先生,请。”于八沉腰立马,率先出拳。
“好拳法。”左仲宁身随风动,二十四式左氏散手逐一展现。或推或挡,或攻或守,或进或退,身形似行云流水一般,将于八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诸葛兄,依你看来,此战谁稍占上风?”
“高手过招,胜负本在毫厘之间,不敢妄言。”
问话者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济字,乃是北方“红花门”门主。答话者亦是复姓,名为诸葛勿用,乃是南方“青叶派”首领。
诸葛勿用本是于八门下弟子之一,故而他道:“师父虽未如左先生一般,博采众长创出左氏散手,但他一招一式,皆为南拳之中的绝学。”
司马济也曾蒙左仲宁指点,他反驳道:“然则左先生轻描淡写,便已化解了这些绝招。”
诸葛勿用自知此言不差,只得苦笑道:“左氏散手,确实不同凡响。”
司马济却是心有疑惑,道:“按理来说,输赢应当只在片刻之际。可是左先生却好似在切磋演练一般,不疾不徐,好生奇怪。”
诸葛勿用点头同意,道:“或许在左先生看来,胜负本就无关紧要,印证武学之道,才是他的本来目的。”
“然也。”司马济观察许久,亦是同意此说。
正如诸葛勿用所言,左仲宁确实并未将胜负放在心上。他更为在意的,是通过与于八交手,印证南北武学的优劣之处。
因而左仲宁主守,于八主攻。攻如排山倒海,守似铜墙铁壁,观战众人无一不是深谙武学之道,纷纷为之击节称叹。
三十招过后,两人交手的节奏逐渐慢了下来。一招一式,一拳一脚,都仿佛重若千钧。然而拳脚相击之时,却又是举重若轻。
众人皆是屏声静气,知道此战已经进入最为精彩的阶段。看似风平浪静之下,实则是暗藏杀机,稍有不慎便会落败。
此时左仲宁的二十四式散手已经全部演练过一遍,他也不再拘于套路,见招拆招,频频出手反击。于八则是信手拈来,各种拳法有如水到渠成一般,衔接得天衣无缝。
如此这般又过了二十招,两人依旧是平分秋色,互有攻守。
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左仲宁自创出左氏散手以来,还真未遇上过于八这般对手,能让他不留余地全力施展。于八武艺大成之后,也是难有数合之敌。
今日一战,对于两人而言,已可谓是空前绝后。百招过后,左仲宁大笑数声,带着女儿左依袖手而去。于八也早已熄了争胜的念头,领着弟子离开。
此战最终不分胜负,以平手告终。
尾声
远望左仲宁与于八远去的身影,诸葛勿用心中却是好生失落。
一旁还未离去的司马济笑道:“诸葛兄,此番你的精心布局,看来是要落空了。”
原来此次左、于之战,幕后竟是由诸葛勿用一力促成。他本打算借此决战之机,搅乱天下武林的局势,为青叶派之崛起作为铺垫。
司马济与诸葛勿用南北呼应,在其中也少不了推波助澜。只不过他心存高远,更懂得忍耐之道,故而也不觉得可惜。
诸葛勿用叹道:“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司马济正色道:“兵法所谓正合奇胜,你我皆是有大抱负之人,区区挫折,又何足挂齿。”
“司马兄说的正是。”诸葛勿用受教一拜。
其后,诸葛勿用励精图治,使得青叶派声威日胜,与红花门并称南北两大门派。“南诸葛,北司马”之名,亦不在左仲宁和于八之下。
这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