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明明蟋蟀叫的厉害,我却感到异常宁静。
我在操场上刷圈。
耳机传来一首首的歌曲,慢慢循环着列表里的那些过往。
在十一月的寒风里,在夜晚昏暗的操场上,只有我和我的影子,在这椭圆型的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舞动。步伐不快,但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停下。操场上只有两个路灯开着,并列在西南一侧。每次跑到靠西的一侧,就会感到冷风刮脸的痛,跑到靠东的半圈时,倒很是清净,没有迎面刮过的风,而并且能看到万家灯火的楼房,在夜的城市中熠熠生辉。在那些光点中,每一个窗口都有各自的生活,或许他们正在享受晚餐,或许是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或许是梦想少年,或许是沧桑老太……生活啊,总是不经意间把千丝万缕切断,丢你于无底深渊。但有时却将遥隔千里的感情编织起来,灌入你半醒的梦。
1
高二那年,我分了文理科。小楚和佳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不能把自己的要求强加到别人身上,尽管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他俩是我的发小,是我除了父母最离不开的人,也是永远对我好的人。但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我们之间有了距离。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都维持着这种关系,但我们谁也都不去想这件事,就先这样吧,不去想以后。之后那俩个学霸进了理科重点,而我,在颓靡的文科班中逍遥自在。后果可想而知,我们要分开了,一张高考卷子打散了十多年的亲密。我们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我,一个垃圾三本,坐落在一个三线城市,每天混混沌沌地幻想着遥远的未来。小楚在离我不远的省会上了一本大学,经常会跑来看我并给我灌鸡汤,催我上进,又很矛盾地说不用太勉强,活的开心就好之类的话,可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迂腐在我的环境里。佳航,这位小哥哥牛了,他一考考进了清华大学物理系,每次见面脸上都有浮着一种淡然的笑容。可他什么时候不是这种表情呢?从小就有着一种坚不可摧的神态,让人有几分生畏。只是上了大学了以后这种感觉更重了,有一种距离感。可这也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啊。是的,我喜欢他。我喜欢这个有几分志气的男孩。这种感觉不是一见钟情,也不算日久生情,是在一点一点的生活片段中迸发出的。我与他们俩个相处了十多年,一起长大谁都清楚谁的黑历史,可在高二的时候,佳航身上那种吸引力便一点一点冲击着我的爱情,他的一个眼神,一个伸懒腰的动作,仿佛都在告诉我“你喜欢我吧!”而我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表面的友情,心底的爱情。他越长越高,学习越来越好,打篮球的身影时常穿梭在姑娘们的尖叫中。我开始知道各种女孩喜欢他的信息,甚至有女生来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可是,让她们想去吧,因为他只接进我,尽管我们不在一个楼层。总之,我从高二的某段时光起,就喜欢浩杰了。不是小楚不优秀,也许是对我太好了吧,我竟对小楚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连愧疚都没有。余生很长,人遇到了爱情,哲学家也变得庸俗,乞丐也变得高贵。
令我猝不及防的是,昨天,小楚在微信里道过晚安之后,发来了“我喜欢你”。
我们都在苍茫的云海间做着自己,演绎者自己那出不可思议的舞台剧,谁会想到几年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从前的自己也不愿相信此刻的自己竟然是这副模样。
2
大文学家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呢?有知识的人思考问题总能得出学术结论,会有科研成果,会声名赫赫。可我一思考问题,世界都发笑了。所以,我想知道大文学家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2666》是浩杰推荐我看的一本书,虽然内心拒绝看这么厚的书,可还是横着头皮读下去了。
在二十纪末,有一位名叫阿琴波尔迪的德国作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四个人的生活联系起来。那四位大文学家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别人的意义,却又在别人的生活中改变自己的轨道。丽兹是有着英国的贵族气质,追求浪漫的自由女孩。法国人、意大利人与西班牙人因为阿琴波儿迪相遇,而因为丽兹又有了距离。
是的,丽兹同时被俩个大文学家同时喜欢,至于第三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神思者,是不善表达还是自卑自怜?且不说西班牙人到底对这位英国小姐有着怎样特殊的感情,至少他还埋藏于心。法国教授让-克劳德可是一见钟情呢,丽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见到她的第二次,法国人就想着与丽兹的浪漫奇遇了。文学家的世界感情也是以文学为基础。讨论的内容也是高大上的作品研究。可当人类遇到了爱情,肉体遇到了情欲,谁都一样。丽兹与让_克劳德彼此相通,你情我愿,谁又会拒绝这份激情呢?一样的爱好,一样的方向,在成年人、文学家的世界里,感情可以敷衍吗?他们的奇遇因为一个作家开始了,他们的感情会因为爱情结束吗?我或许不理解丽兹,但我懂得她的孤独。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夜间回家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喜欢街灯的颜色和照在房子上的光线,喜欢她移动时跟着她移动的影子,喜欢烟灰色的黎明曙光。而我,喜欢在冬夜的冷风中奔跑,由着列表里的歌一遍遍循环播放,伴随着我的步伐淹没在黑夜中。丽兹也许只是喜欢放纵的感觉,喜欢被爱的优越感。
3
“不开心开心的时候就看看天空,放松一下眼睛,天很蓝很大的。”
“为什么啊?”
“天很宽广,可以容纳你的一切。或许你看天的时候,我也正在看天呢”
“所以呢?”
浩杰笑了,笑的很不明显,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片海,收走了我爱的小船。可是我心里却想,天不是永远是蓝色的啊,我们同时看天的几率又是千万分之一。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小楚。他倒是像没发生过似的还是经常跑来看我,仍向从前那样关怀。“我们一起去北京找浩杰吧”他这么跟我说到。我惊了一下,感到头眩晕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浩杰已经知道了小楚对我的表白,小楚自己告诉他的。我们见面之后,小楚说他想一个人出去买些东西,就穿了外套离开了,留我和浩杰在餐厅里。看着他的背影,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跟他离开。他走之后,服务员小姐送来了之前点的花茶,附之微微一笑,“慢用”。我赶紧顺势拿住那杯放在前方的茶掩饰心中的紧张,低头,沉默。
“我们学校有那种二加二留学制的活动,如果我大一大二表现的好,大三大四就可以直接去墨尔本大学交流学习。我相信我能争取到这个机会。我想,你喜欢澳大利亚,喜欢墨尔本吧。”
“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我从小就喜欢墨尔本,你要是能去就太好了。”我开心地对他说,仍旧不抬头。
“小楚喜欢你,如果我也喜欢你,你会怎么选?”
我心里一惊,是真的吗?
“可如果我喜欢你,我还是要去墨尔本,而你不会等我,是吗?”浩杰不等我回话继续说到。
我们再度陷入沉默的时光。我懂了,浩杰与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共同拥有的仅仅是童年那些残存的回忆。如远古的照片在午后的太阳下显得更加仓皇。
“浩杰,你知道吗,这世界上不存在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我想,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我记得一个初中的夏天,我们三个到小河边抓螃蟹,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在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我们都静了。只听到蝉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我顿时感到异常寂静,心里像海水膨胀,往外倾泻。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明明蝉叫得那样喧嚣,我却感到孤独。他们的世界活的再精彩,我还是呆在我的心里。不知如何走出去。
4
我又想起了这些大文学家的故事。
丽兹和曼努埃尔与让_克劳德一起踏上了寻找阿琴波儿迪的路。一边寻找,一边也看清自己。旅途让她感到疲劳,她越来越觉的累,越来越觉得无所寄托。前一阵子,曼努埃尔向丽兹吐露真心,所以他们两个一起睡了。让_克劳德知道后,俩个男人的友谊开始有了隔阂。这俩个称得上是绅士的男人决定一起去伦敦找丽兹,只是想问问,我们俩个,你会选谁?他们在黑夜中漂泊,走到丽兹的房下,窗户里边透出丽兹的影子。但那影子好像极力解释什么对方不愿意理解的事情。在另外一扇窗户里面,是令一个男子的身影!从动作里隐约可见讽刺和嘲笑的意思,丽兹同时给这俩个男人带了绿帽子,他们感到一阵寒冷,不是隆冬的孤独,而是黑暗的冥想。他们不在想问丽兹会选谁。而是想回去从前的友谊。
“我们每人的愿望是跟你结婚,共同生活,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跟你保持友谊。”我想,这是妥协吧!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丽兹在旅行结束后的回信中说,“我不知道我和莫里尼将要在一起多久。我想,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这都不重要。我俩相爱,感到幸福。我知道你俩能理解。”
一封短短的信,几句话,让曼努埃尔和让—克劳德清楚了一切。是你的,你不用挣。不是你的,你挣了也没用。丽兹选择了半身不遂的莫里尼,选择了那个让他安心的人。选择了选择之外的另一种选择。那么,他们四个,回得去吗?
浩杰去了墨尔本,小楚忙着考研。
那天,小楚回来后,看着我傻傻的笑。我也看着他傻傻的笑。小楚问“我们回得去吗?”我点点头,“当然!”
我又跑到了带路灯的一侧,一阵飓风吹过,脸庞感到刺痛。我停了下来。耳机里刚好放过animals,just like animals...
当然,我知道,回不去了。不管是我们,还是那些大文学家,感情的世界里谁都逃不开,友情遇到了爱情,爱情撞击了友情,我们都回不去的。
最后我选择了独自成长,而丽兹选择了莫里尼。
纯粹的爱应在萌芽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