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具体是哪年了，我大慨十多岁，奶奶、姥姥都在我家住。

我每天晚上拿一个小尿盆，放在一个凳子上，又拿一个不用的旧脸盆放在地上。第二天早上，我又端走尿盆，吃完饭上学去。

我的奶奶姥姥都是小时候裹得小脚，有时两人互相比着小脚，我都不敢看，五个脚趾只有大拇指是直的，剩下的四个都是弯得，小趾几乎弯到了脚中间。据说，裹小脚就是几岁时，这样骨头还在发育，趁没有长成就裹上，用好长的布，留下了“老婆儿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话。

我现在想想，都不寒而栗，她们小时是怎么过来的。

奶奶还好，瘦巴巴的，身子轻，姥姥胖，那双小脚如何走啊？

姥姥胖，在她的娘家，是个最小的，骄生惯养，除了干点针线活，地里的活基本不用干。但是，姥姥嫁得姥爷是个暴脾气，公子哥，动不动就打人骂人，为什么姥姥到我家，不愿和姥爷打了，按她的话说，过够了。

奶奶就更惨了，嫁过去才几年，爷爷就和一帮人去闯关东，这一去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音讯了。

奶奶只好拖着一儿两女活下去。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这样养成了奶奶刚强好胜的性格，像老母鸡一样，护着小的，那双小脚，颤颤巍巍的干着地里的活。

有一年夏，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和枣都淹了，奶奶拿着一棵木棍去地里看看。刚出村，脚下睬到了沟里，整个人都下去了，奶奶说，一咬牙，用力柱住棍子，才站稳。

好容易回到家，奶奶想起了那一望无际的大水，哇得一声，放开了嗓门哭起来了，奶奶说，当时要是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哭着哭着又骂起爷爷，不知道这死鬼跑到哪里去了。哭够了，骂的也没力气，一抹眼泪，还有几个孩子呐，几个小嘴饿得直叫唤。

晚年姥姥因为胖，中风了，下地只好扶着一个凳子，在屋里动动。我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父母工作忙，又上干校，又去劳动，白天只剩下两个小脚老太。

奶奶有时伺候姥姥，心中有怨气，给姥姥摔脸子，姥姥只好忍气吞声。

一个早上，姥姥觉得不好，妈妈找了个小拉车，送姥姥去医院，我早上吃完饭上学去，看着妈妈拉着车跑回了去姥爷家的路上。

放学回来，听说姥姥去世了。一个小脚女人的一生，让我唏嘘。

一个小脚女人去了。剩下我奶奶，心里也不好受。啪嗒啪嗒的用烟袋锅子抽烟。

家里家外的只剩下奶奶，她怕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就让乡下的姑接去。80多岁去世了。

我现在想想，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没有办法呀，这就是时代赋予她们的宿命啊。

一代比一代好，尤其是我们这一代，赶上了国家盛世。有时脚疼，但是想想老人们的小脚，就不太疼了。

就要好好的活着，为奶奶姥姥和父母这一辈多活几年，看看这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我们没理由不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