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的记忆
"宝宝,把鸡蛋吃了,对身体好。"妈妈把剥好的煮鸡蛋推到看上去有四岁左右的孩子面前,白色的蛋白在晨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孩子皱着小鼻子,把面前的盘子推远了些:"不要,臭臭的。"
"哪里臭了?这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刚煮好的。"妈妈用筷子夹起鸡蛋,在孩子面前晃了晃,"你看,多香啊。"
孩子捂住鼻子,小脸皱成一团:"就是臭!蛋黄好干,卡在喉咙里好难受。"他做了个夸张的吞咽困难的动作。坐在旁边的我险些被逗笑。
"鸡蛋有丰富的蛋白质,能让你长得高高的,像爸爸一样。"
"我不要长高,我就要不吃鸡蛋。"孩子固执地抱着手臂,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爸爸也加入了劝说行列:"儿子,爸爸小时候也不爱吃鸡蛋,但你奶奶总有办法让我吃下去。"他眨眨眼,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有一次她把鸡蛋藏在饺子里,我吃完了才发现。"
"那你们也藏起来好了。"孩子眼睛一亮,"藏在披萨里!"
母亲叹了口气:"今天没有披萨,只有煮鸡蛋。来,就吃一口,妈妈给你蘸点酱油。"
孩子看着妈妈把鸡蛋蘸上深色的酱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要,闻着就想吐。"
"体检医生说了什么?你缺铁和蛋白质,鸡蛋是最好的补充来源。"妈妈耐心地劝说着……
这是前两天去度假,在宾馆用自助早餐时看到听到的真实场景。
如今的孩子,面对盘中的鸡蛋,总是皱着眉头。他们抱怨着蛋白没味道,嫌弃蛋黄太干巴,他们总觉得鸡蛋就是难以下咽的东西。父母则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蛋——蒸蛋、炒蛋、煎蛋、卤蛋,甚至把蛋藏在饺子里、混在饭团中,就为了让孩子多吃一口蛋白质。
看到这一幕,我的思绪不由自主被拉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鸡蛋,是金贵的。家里的母鸡下了蛋,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收在篮子里,积攒着,待到赶集的日子,便早早起身,提着这一篮子的"银行"去换些油盐针线。鸡蛋对于我们,不是食物,而是一种货币,一种可以流通的硬通货。
记得最清楚的是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会从篮子里摸出几个鸡蛋来,在灶台前"啪啪"地敲开,蛋液滑入碗中的声音,对我们这些孩子而言,简直比过年放鞭炮还要动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打散的蛋液,看着它在油锅里"滋滋"地膨胀起来,变成金黄色的蛋饼,香气便在整个屋子里横冲直撞。客人总是客气地推让,而我们则躲在门后,咽着口水,等着客人走后,或许能分到一小块蛋皮。
那年夏天,我和表弟在外婆家门前玩耍。表弟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生锈的铁圈,很少有玩具的我们竟然把这个铁圈抛着玩。铁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下来我们就追着抢着去接住它,然后继续往上抛。一个生锈的铁圈带给了我们很多的快乐,我们越发兴奋地往高处抛,也许是太高兴了,全然没注意到危险来了,那个铁圈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头顶上。血立刻流了下来,我吓得大哭。外婆闻声赶来,看到我头上的伤口,心疼得直搓手。要是现在一定会带去打破伤风针,但那时候所有人都没有这个意识。外婆看我流血很多,自言自语地说:“煮两个鸡蛋补补血吧!”于是她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打蛋的声音。那天,外婆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蛋白如云,蛋黄似日。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这美味太快消失。表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不时还砸吧一下嘴。外婆在旁瞪了一眼表弟:“你把姐姐头顶砸出了那么多血,才给她吃鸡蛋的,你没有吃的!”表弟只能耷拉着脑袋离开。那一刻,我甚至想,若是每天都能吃到鸡蛋,宁愿天天被铁圈砸出血来。
如今,超市里的鸡蛋堆积如山,价格便宜得让老一辈人咋舌。冰箱里永远不缺鸡蛋,它们不再是奢侈品,而是最普通的食材之一。现在的孩子不会知道,他们的祖辈曾经为了一个鸡蛋而欢欣雀跃;不会明白,为什么老人总是对浪费食物如此痛心疾首。
两个时代,同一枚鸡蛋,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记忆与情感。从"金蛋"到"厌蛋",这小小的椭圆形物体,折射出的是整个社会的巨大变迁。或许,我们该让孩子们知道,在他们嫌弃的蛋壳里,曾经包裹着一代人最珍贵的记忆与最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