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门前高大的小叶榕,将零星光斑印在了裸露着石子的水泥地板上,稀疏倒也格外明亮。
几排四方矮脚小凳像刚出月的白胖婴儿,乖乖仰面躺着晒着肚皮,木质“肚皮”中央规整地写着“杨珊”或是“杨婷”。
我们围在父亲身旁,捧着被风吹红又不愿擦“香香”(百雀羚)的脸蛋,期待着父亲写完杨字后揭晓最终的答案,是的,幼年时期总是执拗于这种简单的权属,似乎那印着自己名字的凳子越多,就代表能得到更多的在乎一样。
“大城市”带来了未释怀的,爱好?
听说,高年级换新的音乐老师了?顶漂亮,像大城市来的,看不厌!
嗯,确实是呢!
乌黑的长发直溜地披在肩上,折出的弧度显得格外温柔。身穿一件素色外套,露出的内搭衣服看着质量也是顶好,跟学校里穿着“中山装”的老师们形成鲜明对此,她走在校园里,总能引得熊孩子们叠罗汉似得趴在教室窗台上,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吃根菠菜变身大力水手,扒开窗口起锈的铁栏,好让涨红的脸蛋探出去好看得再仔细些。
那新来的音乐老师身材高挑匀称,笑容爽朗,话语稍快而利落干脆。单手有些吃力地提着一个黑色帆布袋子,那袋子里藏着让整个校园沸腾的神器—电子琴。她跟校长申请,可以开一个电子琴的教学班,每天晚上授课,免费的!
“见光死”的姐妹情
于是,我每天下午放学便背着书包跟同学赛跑着回家,努力把作业写完,吃饭的时候也格外卖力,吃完就一直紧盯姐姐,生怕她偷偷出门去学琴。毕竟,那是她们班的老师,毕竟,那时候的姐姐是不喜欢带着我的,可能,我们都是爸妈的女儿;可能,我总是仗着年纪稍小又生得一张更讨人的小脸而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他受委屈;可能,这是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标榜权属的好时机,生怕我又理所当然的分享了去。
迎着夕阳,我抱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小凳子,迈着就要跑起来的小碎步,倔强地跟在姐姐身后,不远不近,绝不超过姐姐却也怎么也不被落下。姐姐更是犟,任凭母亲在身后如何大声呼唤:“姐,等一下妹啊”“你等你妹啊!”“你不等你妹嘛!”,语气由温柔到强硬,声音却越是快速地消失在身后。
真正学琴的记忆真是模糊了,到底去了几次感觉也模糊了,只记得老师说过要弹好琴,手腕一定要放松,所以靠墙坐在我的小胖凳上甩了一晚上的小手。真正得以用我那胖嘟嘟、指甲周围沾着些洗不掉的不明物、生硬而胆怯的小手触碰那些冰冷泛光的黑白键的机会,似乎就那么一次吧。
还好,我还记得老师教我按下“多瑞米”时那种淡淡温柔的洗发水味道,象征着美丽、大城市、电子琴的味道。
还好,那晚学琴回去的路上,天太黑,在我不管多努力抱紧自己的小胖凳紧跟在姐姐后面也无法抑制要放声大哭的临界点时,姐姐突然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走快点,我等你!”
虽然,走完学校围墙外那一小节没有路灯的泥巴路,到了有路灯的街道时,姐姐又“自然而然”地抛下了我,骄傲地和她的同班同学聊起来,留我在后边抱着印着我名字的小凳,眨巴着眼角悬着的半滴眼泪,用手背和衣袖从鼻子到脸颊再到耳根横擦着鼻涕。此时,我竟没有半点怪她的意思,反而心生感激。也从未在幼时跟父母告过类似的状,直至2013年,我工作的第二年。
是的,我们,都“不喜欢”
学琴课好像一周一次?反正感觉离我第二次去到那里时中间间隔了很久很久。。。
那天,甚至连学琴老师的宿舍门都没进(学琴班开在教师宿舍的外园),姐姐就转身走出来对我说:“老师说了,由于学琴的同学越来越多,从今天起,想要学琴的同学要自己买电子琴,学还是免费的,谁要买琴现在进去报名。”我看了看姐姐,姐姐也看了看我,她把原来单手拿着的写着她名字的小凳抱在怀里,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我见状也那样抱起小凳,跟在她后面。
只觉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变换步频却总是跟不对姐姐的节奏,我们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最后,她突然一个猛的转身,我竟差点撞上去。
“反正我是不喜欢弹电子琴几多的,所以以后不来了,你呢?”
“我。。。”
没等我说下去,姐姐:”反正你想学以后晚上你自己来,我不送你的波,哦,你也不得喊妈妈送!”
“恩,我也不喜欢了。”
“回家不要跟爸妈讲!”说完,她转身大步走了。
我抱着自己的小凳,不知怎的,眼里有些什么,模糊了视线。那东西,在姐姐转身时,我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