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暴雨过后的清晨,屋前的那棵桃花树轰然倒地,从坡上倾斜下来,树冠一直伸到我们单元的门口。
我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正好看到它,它无力地趴在土坡上,粗大的树根一半裸露在外,另一半仍努力地抓着地面,巨大的树冠就像一把被吹翻的雨伞,没有了一点支撑的能力。
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它,拨开挡在路面上的枝叶,艰难地穿过,不时地回头看,心里画着一个个问号。
这个树在几年前就有些倾斜了,树下的土壤比较坚硬,根扎得太浅,再加上连日来的暴雨侵袭,没能坚持住,最终倒下了。
几个小时后,园艺工人们出现在它的身旁,他们手持电锯,把它肢解成了一段一段,运走了,留下了一个可怜的老树桩。此时它的样子就像一位孤寡老人,独坐在小坡上静静地回忆和思考。
这棵桃花树在这里生长了差不多20年,我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无论春夏秋冬,它都是我家窗外唯一的风景。
每到四月,满树的桃花开得雪白,隔窗望去,就知道春天已经来了。每每这时,从树下经过的人们都会止住匆忙的脚步,轻轻拉过花枝,凑上去闻一闻花香,然后放开它,看着它弹回去,花在枝头微微颤动。
等到傍晚,夕阳照射在桃花树上,把满树的花映成了暖白色,树影在斜阳的照射下拉得很长很长,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摆着各种优雅的姿势与它合影,留下桃花树一年中最美丽的瞬间。
待花期将过,花瓣开始纷纷飘落,此时更加凄美,树上的花与树下的花瓣遥相呼应,把树周围妆点成另一种情调,花瓣从树上落下的轨迹是弯弯的曲线,轻轻地、慢慢地,像是在跳一种特殊的舞蹈,令人陶醉,一阵春风吹过,满地桃花如雪。
夏天,尖尖的桃叶覆盖了整个树冠,一头的葱葱郁郁。桃花褪去,已经长出了手指甲大小的小桃子,上面覆盖着一层密密的绒毛,遮在厚厚的叶子里,忽隐忽现。每逢傍晚,总有几位老人坐在树下的石阶上乘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和下面的老人们说着话,聊着天。
每当夏天来临,就有蝉蛹从树周围的地里钻出来,顺着树干爬到树枝上去脱壳,生出长着翅膀的鸣蝉。这时是孩子最喜欢的季节,他们顺着蝉的叫声,小心地摸到树下,仰着头,左右张望,待看到了蝉的影子,便轻轻地伸出手,猛地抓住它。蝉被抓住了,拼命的挣扎,不时地传来一阵不规律的蝉鸣。
夏末秋初,桃子成熟了,虽然皮薄核大不能吃,但是桃核却有它的用处,人们拿着竹杆,顶端安上铁钩,来摘桃子。皮又软又薄,轻轻一剥,圆圆的桃核就露了出来,据说可以把桃核积攒起来,制成凉枕或手链,自己亲手采集制成,比买回来的要亲切得多。
秋天的时候,桃树叶由绿慢慢变黄,虽比不上银杏的金灿灿,也比不上枫叶的红艳艳,它有自己的色彩,是一种朴实无华的,没有太多光泽的黄色,也很美。
随着秋风在枝头缠绕,桃叶在枝头摇曳,一个冷不防,便从枝头掉落下来,旋转着飘飘坠地。像一叶孤舟一路航行,缓缓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港湾。秋风更劲,枝头的黄叶渐渐变得稀疏,树下地面上的黄叶就会铺得厚厚的一层,甚是好看。
春天来拍桃花的人又在这里留步,走到树的跟前,俯身拾起几片黄页,欣赏一番,然后把叶子抛向空中,让它们落在自己的肩头,临走时不忘带走几片叶子,回头把它们夹在书里,记录下某一个秋天。
孩子们又来了,这一次他们不是来捉昆虫,他们要捡拾树叶去做粘贴画,桃叶的大小适中,形状修长,可以拼贴出各种造型,用它们拼小鱼,拼蜻蜓、拼花朵,孩子们有很多想象。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感受秋天的魅力,就用这些掉落的黄叶。
天冷了,冬天来了,树叶不见了,落得干干净净,似乎它一直是这个样子,从没绿过。这时的桃树正在养精蓄锐,期待来年的春季,它并不寂寞,只是在静静地休息罢了。
下雪了,枝干尽可能地接着雪,树枝太细太滑,雪落在上面就滑下去了,只在枝丫上残存着厚厚的雪,像一只只手小心地捧着。它不像松树挂上雪后那么美丽,那么壮观,但桃树仍有它的不同,光秃秃的树干上点缀的雪白,就像油画中的笔触,点到为止的几笔就使整个树干变得那么立体,那么明暗分明。
一群的麻雀飞来,落在桃树的枝条上,从远处看就像秋天留在树上的果实,忘了摘。原来这些小鸟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没有了树叶的遮掩,看得更清晰了。它们时而停歇在树梢,时而呼啦啦地飞走,时而又一只接一只地飞回来,互相追逐着。叽叽喳喳的叫声由远及近,在树的周围随风飘来飘去。
它曾经就是这样的一棵桃花树,四季各有不同,四季都一样美丽。
它今年不会再有金黄的秋天了,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个老树桩,它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它不用管那么多了,它只管尽情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秋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