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游泳那年我三十三岁了,从二十岁开始接触游泳,戴着泳圈在水里扑腾,一扑腾就是十年,特别羡慕那些劈波斩浪、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的人。学了十年游泳,现在看来,我其实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克服对水的恐惧。
还记得每次到游泳池里,一摘下泳圈,哪怕是在最浅的区域,心脏马上剧烈地跳动,像是要裂成两半儿。双腿顽强地对抗着水的浮力,十个脚趾内扣,像爬行动物的吸盘一样,牢牢地扒住泳池的底部。每一波细小的水流涌来,都感觉能把自己淹没似的。
茨威格说恐惧是一面哈哈镜,真是这样,它那夸张的力量把小小泳池内的悸动变成大得可怕、漫画般清楚的图像,而人的想象力一旦被激起,又会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去搜寻最离奇、最难以置信的各种可能。
恐惧束缚住了我的手脚,就在一次次与水的亲疏交集中,教我游泳的人都摇摇头放弃了,没有人能教会一个不敢离开岸边半步的人。
直到儿子读小学,他喜欢上了游泳,暑假给他报了一个游泳班,没几天他就学会了。清澈的池水中,儿子和小伙伴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他从水里钻出小脑瓜,冲着我高喊:“妈妈,快游啊。”当妈妈的不甘示弱,一股力量升腾起来,当我的心不再被恐惧的猎爪擒获,身体好像松了绑一样,开启了亲水模式。一周内,我便掌握了蛙泳技术。
很多时候,是儿子带给我鼓励和勇气。更幸运的是,我不仅有儿子,我还有一大群孩子。我愿意向他们学习,“让灵魂从婴儿做起,像童年那样,咬着铅笔,对世界报以纯真、好奇和汹涌的爱意……”我想,这是小学老师这个职业送给我最大的福利,也是我至今不愿意离开讲台的重要原因。
孩子是天生的科学家、天生的哲学家、天生的画家、天生的诗人、天生的创造者……这些,我都相信。就像毕加索说的“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正画画的,就是孩子。”那种随心所欲的笔尖色彩的流淌,那种无关功利的,最淳朴、真实的表达,让你愿意给出最大的赞扬。
上个学期在二年级的课堂上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我备课时设计了一个问题,问题并不复杂,就是:“你愿意帮助别人吗?”
既然有问题,我的心里当然也有预设的答案。我天真地认为孩子们应该异口同声地回答:“愿意。”这才符合我心里对无私助人的价值审美。
在课堂上,当我抛出这个问题以后,我才发现,我距离孩子的心灵世界有多么遥远。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帮助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件事。
玉玉说:“我只愿意帮助女的。”
小哲说:“我愿意帮助王金朝这样的人。”
罗毅的同桌说:“他帮助我三次,我才愿意帮助他。”
……
课堂上生成的答案五花八门,孩子们的解释更是多姿多彩。让我为自己的预设感到无比的肤浅,无比的错误,无比的幼稚。
不要惊讶于孩子们内心的衡量和比较,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对是非曲直的判断,对善恶美丑的区别,对贵贱贫富的抉择上,儿童往往立场坚定而不瞻前顾后,直中要害而不优柔寡断,坦率真诚而不虚与委蛇。
孩子们给我上了很宝贵的一课,教学相长,帮助别人包含着深深的认同和感恩。他们带给我智慧和思考:
一个是要怎样才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
另一个是我们在得到别人的帮助时,还会感觉心安理得吗?
这个世间的一切,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每一个愿意对你施以援手的人都是你的生命中的贵人,该好好珍惜。
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得入木三分:“你不可轻视小孩子的情感,他给你一块糖吃,是有着和汽车大王捐助一万万元同样的慷慨。”
生命若有轮回,该回归童年,“只拣儿童多处行,是永远不会找不到春天的!”
又到一年开学季,“现在想回家了吧,亲爱的小朋友?那就回家去吧!假如你们还有一些东西不明白,请问问你们的父母。亲爱的家长们,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请问问你们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