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我冲着孩子发了两次脾气，直到睡觉前，我还是怒意满怀，久久不能释怀。
起因一：在回家的路上，应他的要求买了一个馒头。自行车还未在家门口停稳，他就如往常一样开始嚷嚷要出去玩。好不容易上来家里，趁着洗个手就开始玩水，叫他吃馒头，叫来叫去，终于去吃了，我看馒头好干，给他牛奶可以下咽，人家看到牛奶就打算把馒头随手放阳台上了，呵斥住，一会儿看到我吃饭，又要吃，好不容易吃了小半个馒头，一小瓶牛奶，我又给热了小半碗粥喂他，吃了几口不想吃了，故意含在嘴里做呕吐状，然后就“呼啦”吐在垃圾桶，连带着馒头都吐了一些。看这孩子吃东西，我真的感到好无力。本来人就皮包骨头，一副面黄肌瘦的可怜相，可是由于长期被追喂的习惯，他总觉得吃饭是别人求他在吃，对于食物根本没有起码的敬意。经常想买什么就给他买，买了又不肯吃。吃东西的时候，就像猴子捡芝麻一样，看了那个丢了这个。当我看到他吐时，他平日的、现在的恶行都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抬高音量，严厉地训斥了他一番，大意就是他爱吃不吃，我不会求他吃东西。
起因二：晚上出去玩的时候，他说要骑自行车车，我说服他坐了滑板车（带车去外面，经常他玩一会，然后就不管车了，最后要大人搬回来，我从来没这么搬过，倒是他爷爷经常是这么干的）。一路上，车来人往，我努力掌控着绳子，他横冲直撞，我担惊受怕，他完全把自己的安全交托在大人的手里，自己连路都不愿意看。等到广场了，开始闹要骑摩托车，要回家去取（他爷爷在这的半个多月，经常带了A玩具，他又要B玩具，然后他爷爷又回去去取给他），我不理他，玩了一会，他坐在车上，我拖他回家，哼哼唧唧，继续横冲直闯，我在前面一力维持不撞人车，他倒好，见谁撞谁，我怒不可遏，终于绳子一扔，随他死活，最后气愤地在红绿灯处给了他一巴掌。
明显看来，这孩子的自驱力已完全被毁坏。他被娇生惯养宠坏了，吃饭，自我保护，这些都应该是他的本能，可是现在完全交托在大人手上，他因此而能主宰大人。不满足他的要求就不好好吃饭、就不好好开车、就不好好珍惜东西，就要见A思B钻牛角尖……我很怀疑，一些生存本能都被宠没了，甚至形成了他威胁大人的手段，那么这样的孩子还能有什么样的未来？我开始思考放手，让他自己吃饭，爱吃多少吃多少，如果饿死了那就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在一个大的安全范围内，让他自己学会保护自己，如果摔伤了就治……回过头去看，我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要变成他的爷爷了，整天跟在屁股后面，求他吃，求他注意安全，求他放过我……
奇特的是，当我发了脾气，表达了我对他的不满，他反而乖巧懂事很多。我洗澡的时候他自己看书（往常，我上个厕所他都要叫一百八十遍），即使我出来时看到他站在门口等待，那也起码懂得等。我洗衣服的时候，他自己玩，喝奶的时候自己喝……全然没有之前的那一副娇滴滴，喊妈不断，像连体婴儿一样缠人的模样。他懂得自己把鞋子放鞋架上，自己喝水，自己拿书看……孩子太聪明了，他懂得和大人的相处就是一场博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我是不肯被压倒的那一方，我才不是他爷爷。
然而我也看出来了，孩子不打不骂，全靠当妈的一力耐心制衡，那真的是一场单方面的消耗。那是一种，你殚精竭虑，穷识尽智，人家就像大爷一样等着你来服帖他身心的褶皱……不，我越反思，我越觉得往常的一味耐心是不对的，我甚至开始同意他爸爸说的，“你太娇惯他了！”。呜呼哀哉，我难道走的是和他爷爷同一条路？
当然我这两次发脾气，最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他冥顽本身。他胡作非为、自我为中心本就不是一日之功，我难道看不出来？可是一日复一日，我仍是忍耐了过来，不曾像今日这般失去耐心。表面看来是他引爆了我身上的怒气，然后我自己知道是我自身的暗流作祟——那是一种对自身职业无能为力，不知如何突破的挫败感。昨日接娃途中，我就一路沉浸在职业恐慌的思索中，然后那种焦虑心忧且对自己不满的声音就是昨晚活动的全部底噪，也因此，孩子的骄作在我身上如导火线一样一点就着，我因而大题小做发了脾气。可是歪打正着，我正好看清了孩子的狡猾面孔，反思了自己的教育方式，这固然是意外之获，可是我不赞赏这样的行为，它更显得我卑鄙无能。
姑且记下，以做日后自省自勉之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