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过这条街道,我总会遇到他,虽然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但我却远远的一眼认出了他,只因他是这条街上那个驼背的清洁工。
他的背不知是什么时候驼的,也许不是在某一天突然变成这样,而是肩上的重担日复一日的将他渐渐压弯的,一点一点的弯下来,最初上半身与下半身是平角,然后变成钝角,接着是直角,最后变成了现在的锐角。他走路的时候,就像弯着腰向谁行着一个非常隆重的礼。他的头几乎要触到地面上去了,也许只能看清自己的脚和脚周围的一小块地面,使我不禁担心他会撞上前方走来的行人,但我这种担心却是多余的,因为每个走过来的行人只要远远看到他,就会不自觉地躲到一边去,恐怕走近他就会弄脏他们那鲜艳的衣服似的。
在炎热的夏天,当姑娘小伙子们换上凉快的裙子T恤时,他也必须穿着那一套笨重而粗糙的橘色工作服。透过那密不透风的布料,我仿佛看到他的身体冒出了数不清的汗水,正潺潺的往下流。那耀眼的橘色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也灼伤了小孩子们稚嫩的心。他佝偻的身躯实在是不符合这套衣服的尺寸,只能说他是被这团橘色包裹着,让人更加分不清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他像一个橘色的蜗牛,不断地在街上缓慢的移动着,寻找那些被人遗弃的东西。比如一块果皮,一张冰激凌的纸屑,一个烟头,还有一口痰,一坨小狗的粪便,一滩泼洒的饮料,等等。这些都是要由他来清理干净的。人们不断地制造这些脏东西,却又嫌弃来清理这些脏东西的人。
下雨的日子,他就披上一件灰色的雨衣。雨衣的下摆拖在雨水里,划出一条条长长的线。他看起来像是一条鱼,游离在雨水之中,任凭大雨浇在他的身上。即使鞋子都湿透了,他也毫不在意,仍然推着那装满垃圾的小斗车奋力前行。他的身子每颤抖一下,车轮便往前滚一下。
春节到了,还下起了大雪,街上纷纷挤满了赏雪的人。垃圾突然变多了,有孩子们开心的剥开糖果后随意丢的包装纸,有店家搞活动撒的万花筒碎屑,还有人们庆祝新年放的鞭炮残骇,他变得更忙了。整条街都是白茫茫的,对于这一场美丽的雪,他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欣赏的。寒风将他的双手吹得皲裂开来,使那本就粗糙的手上显出一条条黑色的缝隙。他似乎是满不在乎的,并没有停下来捂一捂。
中午也没有时间回去吃饭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个馍馍,到就近的商场门口打了一杯免费的热水,便坐到石阶上吃了起来。他看起来吃得很满足,一点儿也不挑剔这午餐的冰凉无味。他身后的玻璃窗里是一家的火锅店,店里的顾客们穿着过年刚买的新衣,坐在冒着热气的圆桌旁,一边涮着火锅,一边和家人有说有笑的。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专心的把最后一片馍的碎屑放进嘴里,再喝一大口水,便又接着去工作了。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缩成一个橘色的点,却是这皑皑的白雪里最美的点缀,比人们燃放的任何烟花都更加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