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荷花在晚风中飘摇。
花香四溢,裙摆曳舞。
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醒来。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广场上的人群涌动了起来。广场外车流惶惶,这些带着轮子的金属铁壳成为城市的血栓,它们的光泽亮丽,但其实铁壳下已是锈迹斑斑。广场里的人漫无目的地走,仿佛无头的野花,松针飘落,雀鸟向西飞远。
废墟上飞出一只蜻蜓,有些东西正在新生,有些东西正在垮掉。那年年不息的风啊,常在我耳边,它说自己绿了江南白了塞北,可惜一路行来身心俱疲。我试图去看风的颜色,但吹面而来的污尘使我睁不开眼睛。我试图去看风的颜色,但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高楼。
哺育我的地方是在一条河流的源头,人们叫他洮儿河,我曾见过它的模样——清秀,绵延,婀娜。那些青黄色的麦田,那些茂密的树木都站在我童年的回忆里,直到后来他们慢慢倒塌,消失。我的生命再也没有那么恬静的颜色。
那些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背后是一段一段回忆的破碎。
广场的人来了又走,冰凉的砖石仍要日复一日地仰望天空。风筝升起又落下,深夜的星空仍要年复一年的俯瞰大地。车流的灯一如蜿蜒曲折的洮儿河,笔直的马路一如茂密的树木,城市的玻璃幕墙深沉且规整,一如我梦里的麦田。
我最喜欢的作家说:美在于发现,在于邂逅,是机缘。机缘。多么玄妙的词,前半生看过的山水是我后半生酒后吐露的心事罢。我最喜欢的导演说:我知道那个人不会再来,可是我还是在等。我在门口坐了两天两夜,看着天空在不断的变化,我才发现原来我到这里这么久,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这片天空。那个麦田,那个低矮的房子,那个朴素的、抽着土烟的老人们,何曾不是我在等的,但是那永远不会再来,永远永远,那个淘气的偷挖野菜的小孩儿长大了,那个爱放风筝爱下象棋爱看动画片的小孩儿死了,他们隔得远,遥不可及。他常在夜里想起他的弟弟,他想弟弟变成了夜空的一颗星,默默地看着自己,他想弟弟变成了一穗麦子,他想弟弟变成了常在耳边自言自语的风。
风从远方吹向远方,人从远方走向远方。行囊空空如也,双手锈迹斑驳,我只有方向,不知何时到岸。也许潮水倾泻我再也不能上岸,但明月仍在,谁也不会孤单。
我走到陌生的地方,把陌生活成熟稔,我要到下一个地方去,看看不一样的风光,天马上要黑了,我得现在就出发。
【我所希望的与怀念的,促使我写成 晚荷 】
我们的时代很美好,我们的时代很糟糕。
我们的时代秩序井然,我们的时代动荡不安。
我们充满阳光,汗水,收获。
我们充满鲜血,背叛,阴谋。
有人说这世界欣欣向荣,有人说这世界奄奄一息。
其实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我常在想,我不再年轻的时候,行动迟缓脚步蹒跚,那时我如何回忆,我如何去看曾经两手空空的自己。所以我要留下东西,证明自己来过,存在过。
儿时的风和乡间是最宝贵的财富,还有那个爱放风筝的少年,我知道他很想追着风筝在田间奔跑,但是他永远不能,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时他的眼睛里都写着自由,可惜他永远不能。
也许他们说这晦涩难懂,没错,晦涩难懂正是我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