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介甫,清临淄人,性格特别倔强耿直。十来岁就中了秀才,但之后屡考屡败,但不气馁,每逢秋考,必筹钱赴考。邻人亲戚每每劝其设馆教书,获些许银两,补贴家用,必不屑曰“君子求财,唯仕途可得,其他皆下策,不可取。”再劝,必怒发冲冠,扫地驱之。
一日,邻人王生约其清明出游赏花,届时河岸杨柳吐絮,青草新绿,河水微暖,鹅鸭游泳嬉戏,倒也别有风情。游至赵村桥边,见一围人,王生扯其一块看热闹,中间一少女,脸上污泥点点,身上破衣啰嗦,脚上无鞋,手上道道没有结痂的血痕,问旁人,说是南边闹兵,家里出来躲灾,家里只有老父亲,前天病死在了客栈,现在打算卖身为奴,给父亲买一口薄皮棺材。
李介甫见其珠泪滚滚,动了恻隐之心。“你要多少钱?”“妾不敢奢望,一口桐木薄材和几刀烧纸,足矣!”李介甫囊中羞涩,问王生暂借,王生趴在他耳边小声语“汝知真假!?再说,天下可怜人多了,你管的过来?”李介甫怒目“一弱女子突遭父丧,不见则已,见之当必倾囊而赠,君何能忍心胡猜?”王生还要说什么,介甫一手推开,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抠下美玉和一串铜钱,捧给弱女“此足矣!”弱女连连磕头“官人,家居何处,妾葬父后,定至汝家,牛马侍奉。”李介甫袍袖一挥“原不为此。”转身而去。
两日后,王生登门讨茶,笑话“君,二两文银买的美妾,何在?”李介甫笑而不答。“世道艰难,君不可不妨!”介甫不屑曰“君子但行其事,不管其他。”说话间,门外有人扣门,启而视之,一妙龄少女美如天仙,“你是……?”“公子忘却否?昔日桥头,贱卑是也!”李介甫细审之,果然,让进屋来。一旁王生惊为天人,视此女,粉黛眉目,鹅鼻朱唇;声丽若莺,粉手纤臂,酥胸鼓鼓。王生张口吐舌,唾液都要流出来。
“妾本该早来,葬父后,身上邋遢,费几钱,收拾一番,更好伺候公子;好生打听,故才至,望见谅。”李介甫忙推脱“见义勇为,狭义本色,无足挂齿!今,汝可早归老家,前事不劳挂心。”女子闻言,泪珠滚滚“妾身父死,老家已无人,公子不收留,唯有卖为娼妓。”说着,转身就走。介甫忙拦下,遂为奴。
王生走后,介甫问其姓氏,“妾父姓胡,弱女无大名,仅以‘双儿’昵称。”闲聊其余,双儿问“刚才男子何人?”“隔壁相邻,发小也。”“此人鼠目乱转,賊眉轻佻,不怀好意。”介甫疑其责怪当日不救之故,心不以为然。
介甫引见其母,母惊问何人,他详述前情。母微怒,摒推双儿,对子曰“吾家清贫,此一仙人怎肯下嫁?定不怀好意!立驱之。”介甫,语气低沉但坚定的说“双儿,孤苦伶仃,现在赶她,无异于逼良为娼;何况,我们家一贫如洗,她能贪图什么?”母还要说,介甫又说“若是有什么不测,再赶她也不晚!现在赶她,非君子为!”母气急“等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晚了。”也知道他素来倔强,唯拂袖而去。
双儿居家,早起倒马桶,洗手做饭;晚上烧水为介甫洗脚,烧炕铺床,无微不至。李母每每闲时,总恶语想向,没有好脸,双儿只是憨笑,不恼怒。
一日,母病,大腿上起了一个红疮,介甫找了好多大夫,不但没见好转,还由红变黄,流了好多黑血;初时,母还能呻吟喊痛,后来竟奄奄一息,呼而不答。介甫唯有哭泣撞头,没有好的办法。双儿扯他到屋外,说“我听人说暗疮乃内火不调,或许拿凉水试敷,或许有效。”介甫不以为然,双儿又说“事已至此,或许可行!”介甫才答应。
双儿每晚以凉水擦拭,母竟缓有好转,只是一夕,擦的晚了,疼痛复然。双儿白天操持家务,晚上照顾其母,几天下来,憔悴不堪。介甫心怜之,要替她,双儿微辞“公子,学业为重。”
数日后,李母苏醒如初,介甫倍言双儿之用心。李母见双儿身瘦脸枯,感动的,眼窝湿润,从此,亲如一家。
同居半年,李母见其无身孕,私问介甫。“只是同屋,从未同床。”母惊“为何?如此贤妻,不早主张,更待何时?君不闻‘肥水不流外人田’?”介甫窘迫曰“非儿不情愿,屡屡亲近;双儿泪落如雨,再问,双说‘妾体弱,不堪床戏之烈,况身卖为奴,非房中人。’”母亦叹息,终于双儿贤惠,不忍强逼。
是日,恰逢十五,月大如盘,铺射大地。介甫夜起如厕,下榻发现双儿不在,疑其出外小解。又听到院子“嚯嚯”有声,推窗窥探,见一狐张口仰首,蹲地上,口吐红珠,时而喷出,化为白狐;时而吸入,俨然双儿,万光瑞彩,壮观骇人。介甫惧,手一松,窗户“啪”的一声,介甫滚在地上。
介甫刚要爬起,双儿已在眼前。哀求道“仙姑,勿伤贱命,上有老母,可怜可怜。”双儿扶她起来,“公子勿忧,我辈非妖狐,不摄人命。本早实告,就怕你害怕!”“仙姑,来此何为?”“凡狐修道有两类:一种是以美貌惑人,专长于床笫间涉人精魄,其法得道虽快,但終因涂炭生灵,终不能得极乐,赚得皮囊,混迹人间罢了。此所以不与君同床之故;二种,春雨夏露秋霜冬雪为食,轻易不敢杀生,小心翼翼汲取日精月华,旭旭逐道;昨夜十五,月大如盘,精华最盛,妾按耐不住,吐体内金蛋,贪婪吸吮,不想被君所窥!前时,母病也亏红珠法力,凉水只是借口。君,正人君子,阳盛气正,相处久之,妾亦如明镜,借艳阳之光,能早日得道。若不相容,妾速去。”说着,泣不成声。介甫不忍“苟不相害,但留无妨。唯母年龄偌大,汝当需检点身形,勿唬其心。”双儿称谢复跪。
邻人王生,早就偷窥双儿美貌。听闻介甫仅使为奴,想重金购的,纳为妾,介甫裂目顿足曰“吴妹天人也,岂容尔等玷污?”王生嘴里说开玩笑,从此恨上介甫。一日晚间,约介甫到家饮酒,故意灌其酒醉,扶其回家。等放到床上,赖在椅子上喝茶不走,屡屡调戏双儿,双儿蛾眉粉唇,莺莺燕语,似甚有意。一会,起身引王生到外屋。王急不可耐,一下扑她在床,速褪其衣,就而淫之,则阴如锥刺,痛彻于心。生立起而视,床上无人,唯一马蜂窝,马蜂群起,王生惊呼而逃。
王生卧床,半年寻愈,心甚恨之,由此不相往来。年后,生家动土翻盖院落,比介甫家临墙高一丈有余,且墙上的盖瓦奇大,都伸到了介甫园中。介甫怒其欺人,交涉数次无果。
每逢大雨,雨顺瓦皆流园中,临墙下,介甫最爱的茉莉受其损害,不堪入目。介甫急,要找王生拼命。双言“彼小人,无理尚且取闹,汝恐天下无事?花残可挪于西墙,不必计较!”介甫气急“如此下贱,吾难自安!”遂取长竹竿,戳其顶瓦,纷纷坠落,烂碎。双儿哀叹“此一举,再无宁日。”泪落两鬓。
王生奋讼与县官,介甫当堂辩解,官判其偿王生瓦碎之银。介甫不奋,当堂怒斥,县官掌嘴而轰。及家,双儿劝“古来,弱民不与官斗!况微银,无伤大碍。”介甫耿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强权下,宁死不低头。”
到期,王生贿赂当官,两恶差捆绑而去,连打带踢。官逼其还钱,介甫怒号“彼辱我妾,侵我宅基,色心贼胆,可恶至极;吾恨不能,食彼肉饮彼血!汝昏官,受人俸禄,枉为人父母!”官恼羞成怒,一边命人脱扯于地,仗责其股,一边要差役脱鞋,抽其嘴脸。介甫热血喷溅,还怒目横眉,口中嘤嘤做声。仗三十后,介甫昏厥,仅有微弱呼吸,县官骇其猝死,命人托至其家,扔门口而去。
等双儿发现,身已凉半截;母唯有哀叹,束手无策。双儿一面照顾介甫,一边取银命母请良医。母回,竟不见双儿,唯介甫卧床呻吟,医探视伤症“无碍,皮肉伤而已。”开方而去。
须臾,双儿入,借口如厕,神情憔悴,风吹要倒。母以为她疼介甫,心乱神迷,劝其休息。双儿坚持照顾介甫。
数日,介甫,靠人扶,能起身,见双儿全身服以白布,缠至脖颈。疑问,曰“身体微病,见风颤抖,故儿。”又见其乌发见白,再问,只是摇头,反劝其“隐忍恶贼,勿再生事端。”介甫亦含泪称是。
王生茶语饭嗣,到处私语介甫,污语连连。说“双儿本一妖怪,介甫迷其美色,实一鬼物!……”又说“介甫贪吾钱财,本欲爬墙窃取,被吾警觉,故未得手。……吾大度,不与其计较。”
一日,介甫亦到茶馆闲坐,王生又仰头喷舌,话头正酣。介甫怒掷坐凳,正中王生头颅,顿时骨裂脑崩,气绝身亡。众人携介甫自首,禁闭死牢。
母闻儿死人,几度晕厥。此时,双儿却没了踪迹。疑其惧受连累,已遁去。母唯痛哭,无可奈何。
几日后,介甫竟归,骨瘦如柴。母惊闻“何故?”介甫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了经过。
昨夜,介甫梦一白狐,当然双儿。惊问何以如此?
原来,王生死后,双儿亲赴地府,与之对质,黑脸阎罗为证,王生唯唯诺诺,亦悔恨所为。双儿口吐金蛋,换王生阳寿三旬,其也应允“还生后,必撤诉,救介甫性命。”第一次,诉讼,介甫重伤,双儿红珠救之,仙珠受损,双儿微露形骸,全身白毛,故白布遮身,怕君惊骇。今,百年金蛋已失,人形亦失,褪化原形。
“君屡求仕途,为官者有几个为民者?贪求为何?穷民诉讼,再一再二,务再三,君好自为之。妾从此离别,珍重珍重。”
母子抱头痛哭,卖地鬻房,隐遁他地。介甫弃学从商,温饱亦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