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金银窟中出愚闻，员外宅内起风云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话说在这大明王朝的中叶，有一户富可敌国的孙家，当家人孙员外在山东开着生药铺子和茶叶铺子，更让人眼红的是，他还有三间自己的绸缎庄。可以说，孙家每年入账的金银可以在桌案上堆成小山，孙夫人遍身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可以让王公贵族的宠妻爱妾嫉妒不已，一时间，孙家也被奉为当地的首富。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孙员外爷也有自己的苦恼。

孙员外如今已经年近五巡，却没有一个儿子能继承家业。夫人只为他生下了三个女儿，个个都是漂亮姑娘。

大姑娘孙清欢生的肤若凝脂细眉大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书礼易无一不晓，温和沉默，观者可亲。一颦一笑之间，那可真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二姑娘孙清茹虽然是个五短的身材，却也是清瘦婀娜黑发如瀑，白皙的脸蛋儿上还生有一双宝石一样澄澈的眼睛。

让她绣花，那花儿蝶儿就像盛开在绸缎上一样。让她记账，那一笔笔的银子记得条分缕析，这姑娘一笑露出一对亮晶晶的小虎牙，算不得大姑娘那样一等一的美人儿吧，饶是谁看着她都说不出半个“丑”字儿来，就连当家的主人孙员外看了自己二女儿的笑容，脾气都会好上三分。

三姑娘孙清珏那就更不必说了，她既有大姑娘匀称美丽的身姿，又有二姑娘灵动多情的眼睛和柔顺动人的青丝发。可谓是继承了孙家的优势出生的，只是这姑娘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和孙老爷不对付。

原因很简单，孙老爷想要的是一个男孩，就在三姑娘出生前，孙老爷执意给她起了清珏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名字。平日里更是把“老三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挂在嘴边。久而久之，本该像两个姐姐一样温柔恬静的三姑娘爆发了，虽然今年只有一十三岁，可是三姑娘的脾气已经发展到了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的地步。

孙夫人心知老爷此举实属亏欠女儿，大姐二姐觉着三妹受了委屈就处处忍让，这反而让小辣椒直接升级成了一千响的大地红。

什么意思？孙家三小姐的脾气那是一点就着，着起来就炸，炸了就噼里啪啦的炸个没完没了。心里的邪火不发泄出来，孙家三姑娘就不会停嘴。

话说这一年腊月里，孙员外说是去苏杭进货最近几日回转家宅，孙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布置庭院，沐浴焚香更衣戴花，只等着喜气洋洋的接家主孙员外过个团圆年。

不出意料的是，娘儿仨等到了孙员外。

出人意料的是，孙员外从轿子里领出一个淡妆素衣怀抱琵琶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光景，几乎和二小姐一样的年纪。和或风姿绰约，或娇媚伶俐的孙家女人不同，这女子身上独有一股江南烟雨洗出来的秀气。

孙夫人神色尴尬，还是选择搀扶起对着自己叩拜的女子，摘下自己手腕上的墨玉手镯套在她手上。

大姑娘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微笑着，算是打过招呼。

二姑娘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瘦小的肩膀颤抖着，平时灵巧的樱桃小嘴如今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字。

三姑娘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砸在地上，白玉做的簪股碎成三节，琉璃做的蝴蝶裂成了四片，玛瑙做的牡丹烂成了五瓣。

大夫人知道，三闺女没有连珠炮一样的开骂，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还能怎么样呢？这事儿，以女孩们多了个满嘴吴侬软语的姨娘收场了。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新姨娘进门的第二年，在桃花盛开的时候，郎中通知孙员外，二夫人有喜了。

孙员外认准了自己能够老来得子，欣喜若狂，笑得满脸核桃纹都开了，认不出哪里是褶子哪里是眼睛。

对于老爹的改变，大女儿心灰意冷，二女儿无比嫌弃，先后答允了孙夫人张罗的婚事出阁了。

大姐嫁给了一户家境稍差的清贵人家，虽然现在有些落寞，但是好歹祖上世代簪缨，若论门第，大姐是高嫁。

二姐嫁给了孙家姑娘三个姑娘从小的玩伴，惠丰钱庄钱员外的独子钱满贯。婚后一个做生意一个打点财务，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夫妻。

只剩下不到嫁龄的三姑娘，守着昔日热热闹闹，如今落寞冷静的闺阁暴跳如雷，这个女人夺走了她的父亲，气走了她的两个姐姐，她可不想原谅她！

…嗯其实吧，三姑娘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眼看着新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一条毒计慢慢在这个少女的心中生根发芽。

春天到荼靡，转眼就是三伏天儿。三姑娘可怜巴巴地告诉管家，自己如今一个人住在闺房当中很害怕，想要一只大狗作为爱宠帮自己看门。

话还没说完，她远远地姨娘扶着显怀的肚子，吃力地走过一级级台阶，额头上满是汗珠。

用恶狗去残害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这也是人干的事？

管家干瞪眼等着下文，三姑娘喊出一嗓子。

“蠢货，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骗你吗？”

这年冬天，又是在腊月里。

孙夫人带着三姑娘沐浴焚香更衣戴花，娘儿俩一起过年。

至于孙员外…他跟着那南方女人，还有这女人口口声声保证的“男胎”一起过年。

三姑娘看不下去，借口去厨房要些祭祀先祖用的腊肉点心去账房里请孙老爷。

果然，她没有找到人。

回来的路上，她看到母亲路过后花园到厨房去找自己，正遇上怀胎九月的姨娘和满面红光的父亲。

姨娘娇笑着说：

“姐姐啊 真不好意思 ，雪天路滑，妹妹我身子日渐沉重，行动不便，能否让我先走呢？”

孙夫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寒冷的铺满雪水的花圃里，孙员外拉着姨娘说走就走，擦肩而过时，不忘用一种嫌弃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这位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正室娘子。

三姑娘的大叫一声冲过去，尖酸刻薄的言语却被孙夫人无声的眼泪噎回了喉咙里。

身为正房大娘子，却纵容女儿刻薄妾室，母亲会被笑话的…

当天晚上，二夫人顺顺当当地生下一位男婴，母子平安。

大夫人发了一宿高烧，药石无效。

在这男孩刚刚办完了满月酒的同一天 ，孙家大夫人病逝。

在三姑娘难得安静的泪光中，孙员外喜气洋洋地抱着披上白衣麻布的男孩，向孙家上下宣布。

“这就是我们孙家未来的掌家之人，我的长子孙山外。”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孙员外在给三个女儿请东席先生的时候说过，他没有什么文化，除了做生意必须的识文断字算数之法，他只知道这一首诗词。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词。

他是个土豪，但是他希望，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能成为优雅美丽，如假包换的千金小姐。

这首诗已经不再属于她们姐妹了。

孙山外。

等等，这名字 ，总觉得哪里太不对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