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怎么就这么难以把握,难以捉摸呢
怕是出怪哉了!好好的一户人家,怎么一夜间就一死一癫了呢?
看来今年流年不利,得圆圆庙堂,庆庆菩萨了......
以上是村人们的议论。老才欲哭无泪,抱着孙子——不,是儿子,望着堂屋里和尚们挂的宫帖怔怔出神。
他错了么?好像没有错;如玉错了么?好像没有错;三丙错了么?好像没有错;三丙娘错了么?好像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呢?又错在哪里呢?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宫帖上画的诸佛菩萨像,有的庄严,有的慈祥,有的搞怪,有的嬉笑......他们身为神通广大的菩萨能够解答老才的问题么?能够解除老才内心的苦难么?
青烟袅袅,烛光摇曳,磐声悠悠,钹声锵锵,锣声嘡嘡,鼓声沧桑。几个老男人合腔共鸣的经声,穿透屋梁,穿越苍穹......那苍凉,那忧伤,那沉雄,那绵远而悠长的经声呵,能够告慰死者,能够抚慰生者么?
经此一击,老才彻底地垮了。先前经营家业的雄才伟略萎缩了,发家致富,抚养子孙的诸多梦想破灭了。三丙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鱼塘、庄稼都无人耕管,两个孩子无人照料......
照规矩,还差两年他才能退休,迫不得已,以身体不好为由,办理了病退手续。
如玉也好像受伤不小,她没有勇气回到罗王村来面对这一切。她在娘家人的帮助下做了引产手术,休息了一阵,便直接上了广东。
数月后,老才接到如玉的一封信。
信上如是说:
“......我很哈(傻),要是在刘摆子来提扁担亲时就一口拒绝,也许不至于有后来的事发生。我很哈(傻),要是在发现三丙无性功能时毅然离开,也就不至于有后来的事发生。有人说我善良,有人说我软弱,但我只晓得我哈(傻)。我做出这一切的时候,并不只是顾及自己,是为了顾及他人,顾及全局,但到头来,谁也没有顾及到,使大家都受到了伤害,这是我事先万万没有想到的。从情理上讲,你是一个好父亲,为这个家庭贡献了你毕生的精力。对我而言,你也是一个好男人,善良、体贴。在所有的变故中,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实在是没有什么过错。三丙在这个家庭中像牛马一般出力,可他没有得到一个完整男人所应得到的一切,他可怜。他值得同情,也应受到应有的尊重,我们在做所有的一切时,忽视了娘的存在,忽视了处在她的角度所得到的感受。我有罪过,但我并不是要故意伤害她呀......”
“我无颜也无力面对一个家庭突然破败如此。我向来不怕别人指指点点,我是内心无法承受良心对自己的审判。留下你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我很混蛋也很无奈。我决定在广东打几年工再说,两个孩子拜托你了。在你老了的时候,我会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像亲人一样照顾老丙,努力把孩子抚养成人,并给你养老送终。我虽然不及三十岁,但我无心也无力再嫁别人。我会时常寄点钱回来,你好生珍重,我一切都好,勿念。”
老才读完信,老泪纵横。
多好的女人,多善良的孩子呵!老才提笔给她回了信:
“如玉,一切你没有错。你为这个家庭牺牲了很多,从你进我家门时,我就很感激你。现在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不干涉你,我会悉心照看孩子。我有一份退休金,粗茶淡饭还可保障;唯一不足的是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三丙的病时反时复;所以今后看来还得拜托你。真不忍心再拖累你了,但我无奈。我一向以精明自居,把你讨进我们家,一向认为是我这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成就”,不承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害惨你了。原谅我吧......”
......生活,怎么就这么难以把握,难以捉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