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药童,清瘦,阳光。在自家的药铺里跟着爹爹学习采药、配药、分类、晒药,自小便是如此,不曾觉得有过倦怠,或许是侵染了各种药性温和草药的灵性吧。他总是脾气很好,谦逊善良,温和细心,安静的仿若女孩子,眼神异常的清澈总有挥之不去的的笑意。
爹爹是远近闻名的郎中,精研大半生的医学,配制出的药以药性和缓副作用小药到病除而声名远播,来抓药的人络绎不绝,有熟客会在抓药的间隙对着他开玩笑,说是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他便羞红了脸,十八九岁的少年,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的一湖水却倏然皱起涟漪。
日常闲暇之余他便一头扎进书籍里,甚为痴迷,在那个文字架构的世界里体味世间万象人间百态,内心充盈而满足,自得其乐。
一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来店铺抓药,问起遂知,自小体弱身虚的小姐又无端的昏倒在后花园里,府内郎中回乡未归,夫人命她前来抓药,他问清症状,熟练的配出药来递到丫鬟手中,怕丫鬟记不住便用笔把服药的剂量、时间以及注意事项工整的誊写在纸上递给丫鬟,丫鬟匆忙而去。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丫鬟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扶住她,她稍稍坐起身子,倚着床,端过丫鬟手里的药,一勺一勺的抿。药入口即化,虽犹苦涩却并不似以往那般浓烈的让人作呕,淡淡的有一股花香在里面,不禁好奇,问起这药的来历,丫鬟如实相告。
她便拿起桌上那少年写给的药方端详,娟秀飘逸的字迹让她疑惑这是个女子,问起,丫头咯咯的笑,说是个和小姐年纪相仿的俊俏少年。她若有所思,在心里想象着这个细心少年的模样。三副药都喝完的时候她准备亲自去见一见这药最初的主人。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见到从门口路过衣衫褴缕的小叫花子被割破的脚因为得不到治疗感染化了胧,他便叫住了,从药铺里拿出些瓶瓶罐罐解开他的纱布,端来水仔细的清洗干净,敷上药打上绷带,娴熟自然。小叫花子面色忐忑,垂拉下脑袋声如蚊吟:我没有钱。少年摆摆手笑一笑把剩余的药递到小叫花子手里,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叫花子满脸喜色的退出铺子,他则转身摆放整齐刚才用过的药物。
忽然,一阵风吹来,他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淡淡的似是花香又似不是,袅袅的氤氲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忍不住好奇回过头来,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个女子来,一袭红裙,眼眸如水不施粉黛,清秀的脸上犹有些血气不足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站起身来,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女子施施然嫣然一笑,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接过,他心中便已明了,转身抓药。
好些了么?他没回头继续抓药。
嗯,好些了。
你的病何时起的?
自幼便是这样,每年秋冬之季总会复发。断断续续一直这样子。
家里的郎中怎么说?
一直没查出病因,只是开些滋补的药来调理。
怎么今天亲自过来取药呢?他拿出包好的药递给她,眼神依然干净清澈,带着不经意的询问。
因为……
他见她突然间红了脸,手指绕着发辫有些忸怩不安的样子。
因为好奇。她嗫嚅道。
他虽犹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她拿起药,付完钱,转身走向街道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年细心的叮嘱:药要趁热喝,一日三次,一次两钱,你现在喝的药是补气养血的,等爹爹游医回来后我再请爹爹详尽的帮你诊治。
直到进了闺房,少年温和的声音还一直萦绕在耳畔。她心中有着不为人知弱小的欢喜。当她站在店铺外面看见他耐心的为小乞丐包扎伤口的时候不禁仔细的打量这个善良的男子,他有着鲜活清晰的眉目,有着葱白细长的手指,有着可爱调皮的酒窝,有着谦和真诚的笑容,更难得是他有一颗金子般博爱的心。
喝药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觉得药里的苦涩越发的淡了,花草的香气弥散着整个肺腑,如沐春风。
三副药都喝完的时候,秋意更加浓厚,他瞥见她依旧着那件长至脚裸的棉质红裙。万物萧条,那抹红便更深的映在少年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看见她的脸色比上次稍微红润了些,气色也明亮许多,心中微微的欢喜,而面上则依旧是礼貌谦和的询问。她则总是矜持却并不显生疏的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末了,她转身离去,留给他窈窕的背影,他愣愣的有些走神,目光追随直至不见。
又是该来取药的时间了,他有些期待,早早的把药用防水的牛皮纸细心的包叠起来系一个圈,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准备随时递给总是突然而至的她。她还会穿红裙么?少年手肘支着头,望向街道的尽头,若有所思,连铺子里来人问诊也不曾察觉。来人咳嗽一声,少年的思绪被拉回来,看看来人些许不悦的脸色,少年挠挠头歉意的笑笑,眼光恋恋不舍的从远方收回,专注的给来客配药。
来人断断续续,待他忙完后天色将暗,舒展懒腰的时候眼光瞥见角落里安放的药,叹一口气,心中猜测她迟迟未来的原因,是忘记了?还是有事耽搁了?抑或是病情又加重了?他眉头紧锁隐隐的有些焦虑。而这一切,被一旁的母亲瞧得真切。
华灯初上,竟淅沥淅沥的下起恼人的雨,微有凉意,让人禁不住想裹紧衣衫。整条热闹的街道上湿漉漉的,行人四散,匆忙错乱,像极奔逃的蚂蚁。少年幽幽的叹口气收回目光。母亲走过来道:那姑娘今天该不会来了吧,先吃饭吧。少年面上一热脸微微的红了。被母亲道出心事,自然是不好意思的。
席间母子俩亦无交谈,各自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除了外面沙沙的雨声,就只剩下筷子触及碗壁清脆的声音了,静溢的可怕。他心不在焉的挑拨着碗里的饭菜,时不时抬头看似无意的飞快瞅一眼窗户。母亲瞧见亦不点破,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吃罢饭,母亲闲坐片刻便起身回内屋去了。他拿出书来,就着残弱如豆的灯火一章一章的翻阅。
她终于还是来了,撑一把油纸伞,裹着红裙,在这秋意阑珊的夜里迈着浅浅深深的步子,小心翼翼的绕过积水的街道来到他的铺子前面。她顺了顺被风吹散的发丝,敲敲窗户,便看见他一脸喜色的望着她看,她听见他平静的说:你来了。神色中却有掩不住的喜悦。
她小声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说:外面雨大,你的头发都淋湿了,进来烤烤火再走吧。她略有犹豫,抿抿嘴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进了屋子。在那个年代夜半时分未婚的青年男女共处一室,实为禁忌。看着他真挚的神情,她不忍拒绝,可是为什么自己仿若自己也有些小小的欢喜呢。
炉火很旺,木炭噼噼啪啪的响着,他递给她一杯放了驱寒药草的茶,她道声谢,捂着杯子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便从嘴巴一直延至全身。两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呆了一会,雨渐小了。她便起身告辞,他道:你的病有些棘手,下次来爹爹会在家,应该能找出根源再作治疗。她依旧是嗯,轻轻的点点头。
待走到门口转身的时候,少年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天气冷,多添件衣服小心着凉。她回过头去,只看见少年的眼中波光流转,盛满了枝枝蔓蔓的柔软。
爹爹游医归来,吃晚饭的时候他把她的诊状详细的叙述给爹爹,爹爹略一沉思,拿出笔墨,写下几味药草的名字递给他,嘱咐他去后山采回用作药引以便配药。
次日,他换上轻便的衣服背着药篓拿上药铲径直上山去。药不多,却并不易寻得,后山草木茂盛,即便已是暮秋仍有许多植物灌木生机勃勃的长在这里。
在上山的路口,他远远的看见那抹熟悉的红,云彩一般轻盈的向山上飘来。他有些诧异,正在疑惑的当头她已至身前,道出原委:今日她本去取药并不见他,得知他在后山采药一时玩性大起便也前往。他有些担心她虚弱的身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她一副鸟出囚笼的欢快,气色不错的模样便没有说出阻止的话,只是会在她步伐渐慢的时候稍事休息,递水给她。
路过一些湿滑苔藓的时候,他叮嘱她停下,待自己试探的走过后再叫她依着自己踩下的痕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看看她,又看看她脚下的苔藓,眉目有些上扬,关切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仿若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子。
就在她思绪有些开小差的时候,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脚底一滑便要摔倒在地。她惊叫出声,耳边呼呼生风,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热,向下的势头骤减,他宽大的手掌及时托住了她。她也几乎半依在他怀里,他的脸瞬间清晰起来,少年身上青草的味道裹着她的鼻息直冲脑关。终是羞涩的,她低垂下眼睛,慢慢的站定身子,有些不敢看他。他亦是拘束的搓搓手,脸上一片红云。两人暂无言语,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走着。
她看见他停下来转身看着自己,咬咬嘴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他跟上。她用手微微的提起裙摆防止沾染上地上的湿泥,那些棉质的布料若有若无的摩挲着脚裸像猫咪在舔,细细的痒。她加快步伐紧跟着他身后,安静的像是他的影子。
下山的时候,他背着满满一篓子药草,脚步有些蹒跚。她这才发觉他的小腿处有条被藤蔓割破的伤口汩汩的往外流血,料想应该是很疼的他却不以为意,惦着脚一声未吭。她递过去一方丝巾,素白洁净香气袭人。他接过蹲下身来正准备包扎却犹豫了一下说:皮外伤,我坚持下到家敷点药就行了,弄脏了多可惜。他把丝巾递还给她。她说:你拿着吧,要是疼还是系上。他便不再推脱,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叠起来对着她淡淡一笑,目光里有感激的颜色。
到巷口的时候互相道别,她温婉的点点头转过身去,步履轻盈飘身而去。巷口的拐角处她放慢步子微微侧头,视野里有白色的影子。她抿抿嘴心中揣着莫名的细小情愫,微弱却清晰,仿佛平日躲在怀里撒娇小猫的心跳。
红色的裙,白色的衫,在这个日薄西山渐有凉意的傍晚深深的烙印在各人的眼眸里,挥之不去、欲拒还留。
暮秋的夜,阴冷潮湿。寒意如附骨之蛆钻进肌肤深处,一厘一毫的啃噬掉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他窝在被子里蜷着身子,手脚冰凉瑟瑟的抖。他看见爹爹这位从医三十年之久有民间再世华佗之称的老中医从她府中问诊回来,一直紧皱着眉一言不发一章一章翻阅尘封多年的医书古籍。他的心和碗里的饭一点一点的冰凉起来。
许久,爹爹摇摇头沉重的叹口气,他即明白:她的病,恐已是十分严重了,更或者已经是……他不愿去想,又忍不住不想,就在这野草般错杂毛躁的混乱思绪中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东方鱼肚白,天即破晓。
不日,爹爹的话果然应验,她病情突重急剧恶化,已是卧床不起。各地名医走马观花般在她的病榻前绕过,却无一人能诊出病因,自是更别提对症下药了。他焦急的如临大敌坐立不安。爹爹看在眼里,欲言而又止。
他随爹爹入府见到她,不过数十日,她的面上已无血色惨白如纸,眉头紧锁贝齿轻咬发髻淩乱像饱经风雨摧残的花朵。她这般憔悴模样,他已不忍多看。
而她见到他来,努力的撑起身子倚着床,礼貌谦和的笑,像是熟稔已久的老友。她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关切,眼神瞬间明亮许多,气息也略为和缓。老中医详尽的诊断后开出药方,嘱咐按时服用神色肃严的走出房去。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亦是猜测到自己的病情恐已十分严重,不免有些凄然。风华正茂的年龄、花样年华的青春,甚至还未来得及品尝爱情的滋味,就此离去心中自是不甘。可这一切却并非自己能够左右的,她飞快的想着这些没有头绪的事。他走过来,目光灼灼坚定的注视着她,说:你好些调养,我一定央求爹爹医好你的病,别怕。她抬起头,烟雨迷蒙。少年坚毅的神色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的抚平她心里所有的绝望和悲伤。
她终于还是红了眼眶,眼泪簌簌梨花带雨,却是咬紧嘴唇没有哭出声音。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柔弱的像头受伤的小兽,令人无限爱怜。他迈不开步子,亦不知该从何安慰,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无助的哭泣。
手滞在半空,犹豫颤抖着终是轻轻的放在她的肩头传递着自己无言的安慰。他从口袋里取出她赠于他的那方丝巾递给她。她头也不回,接过丝巾擦拭泉涌不绝的眼泪,鼻头泛红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孩子。许久她才慢慢的止住眼泪平复了情绪,把尚有眼泪余温的丝巾递还给他,心湖空灵的像一面镜子。他嘱咐再三心有不舍的离去。
爹爹也是无能为力的,她的病每况愈下虚弱的已经下不了床。府上众人提及她的病情总是噤若寒蝉摇头叹气不愿多言。他的右眼皮也总是突兀的跳个不停,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闭上眼她无助哭泣的情景在他脑海里像蛇一般紧紧的缠绕着他越勒越紧。他总是大汗淋漓的醒来把自己的脸浸入刺骨的水里试图让自己清醒。他去翻看爹爹收录的各种医书,通宵达旦不知疲倦。老中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抚着胡须不住的摇头。
又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看见她更加瘦弱,一阵风都能使其夭折的模样,像是失去水分滋养的花朵毫不留情的快速枯萎下去。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也似的从她的目光中冲出来的,他看见她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对生的留恋。那种无助那种悲悯让身为医者的他几乎不敢直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有液体滑落,苦涩又冰凉。
数日后她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府里的下人抹着眼泪准备置办后事。他亦争分夺秒的在爹爹的书房里搜书引籍滴米不进。他期翼在那些泛黄的古籍里找到也许爹爹疏忽了的根治之法。最后一本古籍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伏在桌子上像小孩子一样哭花了脸。
夜深了,他却毫无睡意,披一件单衣在后院里走走停停。路过爹爹卧室的时候他听见母亲小声的和爹爹交谈。
母亲问:那孩子当真是一点救也没有了么?多好的一姑娘呀,年纪轻轻竟得这种病,你也看得出来咱们儿子十分喜欢这姑娘……
接着就听见爹爹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大一会儿方才止住。爹爹哑着嗓子压低声音说:那姑娘的病是罕见的血毒所致,常法已经无能为力,唯有换血或可有一线生机。换血,须有体质上乘常年服食草药血液清奇的人以全身大半之血置换方可清毒。但之所以迟迟未用此法医治一是此法只是传说并未见于医学典籍,是否属实无人知晓。另外,传说中此法提供血液之人因置换全身血液理论上死亡的可能性也非常之大,以命救命本就和医道伦理相驳,更何况符合换血条件的人选整个镇上除了我们的儿子之外再无他人……
他的头轰的一声如遭雷击,他的手按在门拴上准备推门而入,却又听见爹爹长长的叹口气缓缓的说:我们都老了,只有这一个儿子。不告诉他的确有我的私心,我不能让这个未经证实的法子枉送了他的性命啊!他是我们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转身,走的踉踉跄跄。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把自己裹进被子心如麻乱,若是真能用自己的血液当做灵药救得她即便是死他也甘愿,可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二老呢?!他毫无头绪的想着这些犹豫不决,几日屯集的困意迫得他沉沉得昏睡过去。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他生出冲动迫切的想见她一面,便裹紧衣衫穿过集市忧心忡忡的朝着她的家赶去。风刮个不停似是有人在呜咽,吹得人头皮发麻,身上仅有的一丝热气也被搜刮干净片甲不留。
过完石桥便是她家,他不由的加快步伐疾疾前行以便能早点告诉她自己终不再犹豫的决定。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悬于府宅正门的素白大花。他来不及哭,心便已死了千遍万遍永劫不复。
他不知道自己在桥上站了几日,任谁来劝他都不移分毫。他良久的注视她的府邸始终不发一言像是自己的声音也已死去。他的青春猝不及防的在这个秋日的清晨瞬间逝去悄无声息。后来他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卧床几日高烧不退。他醒来呜咽了一句:她没了。说完便抱着母亲嚎啕大哭,几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撕心裂肺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为之不忍。
他一直为她的死自责,始终不肯原谅自己,认定自己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后来他便在她的墓地旁边砌了间小屋子长久的住了下来,收养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那只猫,每日悉心照料视若珍宝,像恋人一般同吃同住亲密的不分彼此。
他把她的墓清扫的很干净连一片枯叶也没有,周遭载满各式各样的花,春夏秋冬一季又一季总有花不败。每天傍晚他都会抱着那只安静蜷在他怀里的猫坐在她的墓前絮絮叨叨的和她聊天,神情泰然一如初见。
他和她的猫就这样相依为命不弃不离。每当深夜他躲在被子里小声哭泣的时候那猫总会温柔的用舌头去舔干他的眼泪,喵喵的叫,通了人性一般缩在他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颤抖的身躯。他轻抚着怀里的小生命感受它弱小的心跳带给自己的安定和鼓励,心中生出无限的怜爱。
每年她的祭日他都会去集市买来红色的布料,自己一刀一剪笨拙的裁,样式却是一成不变的长裙。
刚开始的那几年他总是笨手笨脚不得要领,稍不留意剪刀割破手血液流出来渗到布料上,布料更是鲜红欲滴和原色几乎融为一体,端得看不出有任何突兀。
后来次数多了他已是相当熟稔,一眼便可看出所裁乃是初见她时她所穿的式样。他烧给她的时候眼里有一年四季眼里都难得一见的笑意,仿佛给自己喜欢的女子穿上嫁衣时那种藏不住的欣喜。
后来她的猫早他一步老死了去,他悲痛欲绝仿佛死去的是一位至亲。待亲手一捧土一捧土把他埋葬在她的墓旁边他便更加寂寞,寂寞的让人心疼。陪伴他的,只剩下依旧亮丽如新的那方丝巾。他总是把它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连睡觉都不曾取出来。他时常闭上眼睛轻轻的嗅,温柔的摩挲,仿佛那些关于她的记忆一刻也不曾远离。
他终还是在时光的罅隙里残酷的老去了,瘸了腿脚霜染鬂发,夜夜咳嗽不停,破败的像是汲尽养分的枯叶随时会被风吹离树枝。可是他依旧守着她和她的猫不曾离去。
寂寞地、甜蜜地、忧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