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件事在四喜心中留下一个结,那四喜也曾试图努力淡化它。
四喜后来常想,自己何德何能,拥有张苑詹这样的朋友?
七月底的一天,四喜吃完午饭,躲过张苑詹的聒噪,跑到楼下的咖啡厅。
四喜正低头浏览手机新闻,有人戳了戳她挺直的脊背,一阵轻麻感让四喜皱了皱眉头,她刚要扭头,一个声音滚入耳中:“好巧!”
听到这两字,四喜将半扭的头又正了回来,捏着陶瓷细勺仔细地搅拌着咖啡。
是何一品!
何一品俩字刚落,便扯了四喜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怎么,不认识了?”何一品伸手端来四喜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此刻,四喜手里的细勺突兀的留在空中,残余的咖啡滚到勺尖,又砸到桌上。
“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拿走?”四喜挑挑眉,抬眼看着何一品。
何一品穿了件灰色宽大长袖T恤,白色头发跟先前比似乎更短了。一脸倦容,气色很差的样子。
“什么东西?”
“你的包!”四喜提高嗓音。
“不着急,我今晚还有去你那留宿一晚的。”何一品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神出鬼没。”四喜盯着何一品,把细勺放进嘴里。
“乖宝宝呗。”何一品靠在椅子上咧嘴一笑。
“我没空在这跟你废话!你要是不说,东西我给你扔了,爱滚哪滚哪!缠你的前姐夫去吧!”四喜低头看了下腕表,冷冷地说道。
何一品听四喜这么一说,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他比你更烦我。”
你也知道啊,四喜心想。
“因为你姐,你要报复他是吗?”
“……主要还是我喜欢他。”何一品沉默一会儿,冷不丁地低声冒了一句。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里,她摁摁嗓子,又咳了一下。
这一句像是一颗巨石砸在四喜心房那湖面上,一时激起无数水花。四喜微怔,旋即联想到何一品先前的德行,只觉她又在胡说八道。
“你是说你喜欢一个害死你姐,并且经常不间断殴打你的整形医生?”四喜闪着明亮的眸子,轻扬的嘴角带着讥诮:“你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何一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咬了下嘴唇:“不信算了。”
四喜一脸讪笑:“你不当演员真可惜了,奥斯卡都得欠你座奖杯!”
何一品不自然地抿抿嘴,并不争辩。她低头揪掉指甲旁的倒刺,起身准备离开:“我晚上过去。”
四喜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或者别的什么。
何一品走出咖啡厅,觉得阳光辣眼的厉害,她刚走了几步,就觉得浑身刺痛难忍。因天气炎热,她又穿的厚,身上滚起的汗液浸的新添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她心里发紧,不仅因为她说了很多谎,难得开口说了一句真话还被人取笑,更是因为她想到了路遥知,想到路遥知对她恶劣的态度,厌烦的语气。
他可以喜欢任何人,但不会喜欢她。
仅仅因为她是他前女友的妹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无用,总是带着坚强的盔甲,扬着必胜的豪情万丈,却轻易的被路遥知一个冷漠的眼神,准确得说,是路遥知那颗就停在那里不曾靠近的心击的粉碎。
她能做的,除了不停的挣钱还债,还有击退所有靠近路遥知的女人。
四喜望向窗外,直到何一品越走越远。她认真的想了想,决定去找路遥知说说何一品的事。
当然,她拿出一万条必须见他的理由终归只一句:她想他了。
下班后,四喜驱车来到医院,挂号的时候被告知路遥知今天休息。四喜不甘心,一股脑地跑到5楼,果然,路遥知的办公室里没人。
四喜神游般的在五楼大厅晃荡,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步追上去,伸手一拦。
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步。
“是你啊!”路遥知定睛一看,原是四喜,他收了收惊吓表情。
“何一品今天来找我了。”
“要钱的话你就赶她走!”路遥知语气冷漠,像是习惯了何一品的行为。
“那倒没有。她说她晚上住在我家,嗯,我同意了。”
路遥知迈步走进电梯,四喜尾巴一样跟着他。
“谢谢你!”路遥知淡淡地说道。
“那个———”四喜紧挨着路遥知,仰脸望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四喜故意没说,她正等着路遥知接着问她。
可是路遥知,只是喉结动动,并没像四喜预期的那样。
“何一品说她没父母,没上学,没工作。那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四喜等不急,默默地脱口而出。
“这家伙,大二了吧应该。”路遥知迟疑片刻。
四喜竟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宠溺。
果然,何一品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她还说————”四喜嘴巴张了张,想说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还说什么?”路遥知一脸似笑非笑,像是了然于胸。
“她说她缠着你,因为她喜欢你。”四喜倒吸一口气。
路遥知眼神中划过一丝惊异,嘴角也趋于平缓,他若无其事的正了正神情,用他特有的既不亲密也不疏离的语气问:“是吗?”
四喜点点头。
出了电梯门,俩人并排向外走去。
“你一定很好奇吧?”路遥知也不看四喜,自顾自地说。
四喜没有吱声。她当然好奇,但是她并不想表象出来。
“何一品是个好姑娘,如果不是因为何沙,因为我,她也变不成这样。她不是喜欢我,是报复我,报复她姐姐!”说到这,路遥知带着一股悲伤情绪。
四喜见路遥知向她吐露心声,感觉周围嘈杂的人声都安静了下来。
“何沙自杀后,何一品性情就变了,她孤零零留在这世界上肯定怕急了。”路遥知眼神黯淡,心竟有些痛。
“我见她身上好多伤。”四喜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何沙打的,不瞒你说,何沙和你性格有些像,偏执,勇敢,直白又自私。”路遥知说完迅速瞥了一眼四喜。
四喜扭头,朝路遥知咧嘴一下,弯弯的眼眉,整整齐齐的洁白牙齿,一颗俏皮的虎牙。
可是她对路遥知的这个评价并不认同。
因为在遇到路遥知之前她并不是这副模样。
“她为什么要打何一品?”四喜转移话题。
“她常常喝醉,和一品吵架。后来又染上赌博。”路遥知眉头紧皱,心里也蒙上一层阴霾。
“你很爱她吧?”四喜鼓起勇气,她望着路遥知的眼睛,就像覆了一层水雾,婆娑湿润。
“很多人都爱她。”路遥知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飘荡,既不热烈也不冰冷,刚刚好。
四喜竟不知路遥知这句是何意,想问又怕触碰到他不愿提及的隐私惹他厌恶,他已经说的够多了。
突然四喜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倒地,路遥知眼疾手快,扯住四喜的胳膊,而四喜顺势倒进他的怀里。
只贪恋几秒,四喜红着脸迅速的躲了出去。
哪料路遥知将手放在四喜的额头上,把她的乱发头向后捋了捋,一时露出温柔模样。
路遥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四喜,他心里最坚硬的地方竟然柔软起来,是的,她温顺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四喜心花怒放。
她刚才还想告诉路遥知,何一品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