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我的午休常常淹没在蝉的聒噪里,它们声嘶力竭的歌唱时常搅得我不得安定。
有时走在林荫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水”搅得心情糟糕,尤其听别人说这是蝉在撒尿,更加嫌恶。
这些靠吃树汁为生的小东西,我在童年时就爱捉弄它们。
白天,我拎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姥姥在竹竿的前端粘上黏稠的面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个宝贝,我像潜入丛林的特种兵,悄悄地,把竹竿向枝头高歌的蝉挥去,“吱”一声,神不知鬼不觉的,它便成为了我的俘虏。
夜幕降临的时候,在树下点燃一堆篝火,总有小伙伴比我先出脚,一踹树干,它们如飞蛾投火般的纷纷坠落。火影里,许多疾速下坠的小黑点,晃得我眼花缭乱。我记得自己经常在这种游戏中渐渐困倦,被姥姥或小姨背回家去。
有了儿子以后,上面的两项童子功不能在城市施展,但是掏知了猴的手艺还是可以传承的。
记的一天傍晚,儿子在树下的小洞里掏来了五只蝉的幼虫,有两个已经快死了,另外三个被放在纱窗上。儿子睁着好奇的眼睛,观察他的新“玩具”。
它们的爪子紧紧地扒着纱窗,丝毫不动。慢慢的,有一只外层的皮开始由背上裂开,里面的生命仿佛迫不及待了,不停地蠕动、挣裂……头先出来,接着是吸管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翅膀。然后它身体腾起在空中,有些骇人地直立着,甚至稍有点后仰,花纹布满的翼还是蜷缩的,竭力张开,像是在表演一种奇怪的体操,把身体的尖端从鞘中脱出,抛弃了旧壳,迎来了它的新生。这只刚从鞘中解放的蝉,还不十分强壮,身体呈嫩绿色,它用前爪挂在已脱下的壳上,是那么脆弱。
另一只也在用力挣脱束缚,看着它如此痛苦,我动了恻隐之心,在最后关头,我把蝉蜕撕开一些,让它省些力气。没想到,真如苏格拉底一样,好心却办了一件错事,把它变成了一只不会飞的蝉。
“恻隐,仁之端。”这话没错,但前提是不要违背自然规律。腹中的胎儿有生命之忧,必须要请医生动用外科手术,以保母子两全。可如果只是担心自然分娩的痛苦,或者对日后身材的影响,而选择手术,那就是对“为母则刚”的看轻,和对新生命的怠慢。
因为,在生命中痛苦与挫折是不可缺少的另一种财富,是成长蜕变的必经之路。所以,请谨慎地使用出手相助,不需要时,请尽可能袖手旁观,节省些力气,心会带着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我突然对这些小东西有了兴趣,找来《昆虫记》一看,才知道蝉的幼虫在地下可以生活三、四年,一旦钻出地面,成为一只真正的蝉,存活不到五个星期便会产卵死亡。
在中医上,蝉蜕还可以入药,有疏散风热、透疹利咽、明目退翳、祛风止痉的功效。
原来蝉也不是没用的东西,它们艳阳下不绝的歌唱是大地孕育的结果。忍受了漫长的黑暗之后换来一个多月日光中的享乐,这就是蝉的一生。
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
“我们不应厌恶它歌声中的烦吵浮夸,因为它掘土四年,现在忽然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与飞鸟可以匹敌的翅膀,在温暖的日光中沐浴着。那种钹的声音能高到足以歌颂它的快乐,是如此难得而又如此短暂。”
忽然有一丝悲悯掠过心头,为那三只在纱窗上的降生的蝉,不能象同伴一样在林间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