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言：《隔着海》——选自公众号损色言情
摘：那片海里是我们很多人的青春，和人生。
作者：道十一
萨江是在初一认识的周洋，他们同班。
萨江现在还记得清楚，因为她家离得近，所以老师让她和其他几位差不多距离的新同学一起提前来报道，打扫打扫教室，迎接新生活。
而周洋，就是那么措不及防地落进了萨江眼里。
周洋家离得远，他来的时候萨江正站在班门口用不咸不淡的眼神扫过每一张面孔，再微微笑笑就算表示一下了。
萨江正百无聊赖的迎接着这些即将和自己相处三年的人，她不热情，觉得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一个班团结早晚会团结，不团结就是想尽了办法也没用。直到她看到周洋。
当时是怎样的感觉她形容不上来了，只记得那个男生穿一件白衬衫，外面罩了一层黑色外衣，走廊里诺大的窗户让外面的细雨和风飘了进来，雨滴的清香被微风吹进来，刮到萨江身上让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一哆嗦，周洋就被哆嗦进她心底了。
青少年们总是可以很快就融入到一个新集体里，没过一个月，基本上就闹得开了。
她和周洋是同桌，感情自然容易升温，可那时候，初一的小孩子懂什么呢，只觉得这个人真好，我喜欢他。
其实萨江真正和周洋熟起来，是因为一件事。
那时候正是运动会期间，班里选跑800米的人，班里叽叽喳喳选来选去还是差一个女生，于是这项重任就落到了萨江身上。天知道她有多怕800米！
后来的训练萨江一次没去过，都逃了。终于有一天晚上，周洋在微信上问她：“你怎么不来啊？”这可把萨江问住了，该怎么说。说自己懒自己害怕所以就不去了？开玩笑！怎么可能！哪个女生会傻到自动把缺点暴露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于是萨江故作叛逆的回了他一句“我最讨厌别人逼我。”那个晚上他们聊到很晚才睡，第二天班里就多了俩国宝。
萨江最后还是上了，没办法，没人愿意替她上，可大概天公从来不作美，那天她生理期来了。本来她不至于跑个300米就虚，结果那天半圈下来整个人都快趴地上了，她当时脑子昏沉沉的，本能的向看台上看了一眼，没找到周洋，不自觉的就在想：他怎么不看我呢.....不看也挺好的，好丢人啊...
萨江还是使劲迈着步子，强撑着跑到终点，刚想放任自己和大地母亲来个大大的拥抱就被一双手拖住了。
“你想死啊！不知道刚跑完就躺肺会炸吗？”
是周洋。
周洋就这样半拖半抱的带着萨江在操场上走走停停，直到觉得萨江的心率应该回复到正常速度了才带着她向班集的位置走去，想让她坐会。“怎么样，心跳还快吗？”周洋说这话时低着头，正冲着萨江的发顶，风一吹，细软的头发擦过周洋的脸颊，在萨江看不见的地方，周洋悄悄红了耳廓。而周洋更不知道，萨江此时的心跳，真是比跑了个八百还快不少。
从那以后，两人便形影不离，无话不说，只是没人去捅破两人之间那层纸。
转眼上了高中，他们二人倒是缘分不浅，还在一个高中，而且依然同班。
许是家长终于决定放手，不再管的那么严了，二人终于有了可以留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过夜的权利。而这权限一放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晚上的电话是再也少不了了。
周洋每天都打给萨江，聊谁谁谁又被训了啊，聊哪两个人成了一对啊。而每当此时，萨江都会感叹一句“这么快！才开学一个多月啊。”萨江是真的惊讶，她那时还没开窍，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纯洁的像蔡伦造出的第一张白纸，那真是空前绝后的“白”。何况她与周洋一起玩闹三年，她连半个“喜”字都没说过，也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压根没意识到要说，她是真的喜欢周洋，也是真的没想过早恋。
可周洋就不一样了，小伙子正是青春躁动春心荡漾的时候，他喜欢萨江喜欢三年了，可他到底是害怕的，怕小说里那些什么“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的狗血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只好忍住，可是高中以后，每天给萨江打电话，甚至一夜不挂听着电话那边那个女孩浅浅的呼吸声，他就觉得他不想再等了，他怕万一哪一天，萨江就跟别人走了。
所以他开始各种试探。
比如对萨江说：“你觉得咱班男生谁帅啊？”，或者是发一个只穿吊带的女孩子的图片给萨江，然后问她好看不，再或者是在班里时装作不经意的给萨江来个近距离接触，看看她的反应。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逃走了，文理分班后二人依然同班。
而萨江好像在日复一日的试探中长大了，又或许是在某一个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清晨，阳光一下子洒满整个京城，也渲染了她这张东汉时期的白纸，她一下子就读懂了周洋的一切小动作。
那个时候萨江简直要疯了，当她意识到周洋也喜欢自己，她原本开满素色小花的世界，忽然长出了那么多罂粟和曼陀罗，美丽妖艳，却又冷漠决绝。
于是在某一天萨江终止了同样的旁敲侧击，她说：“我们在一起吧。”
依然是晚上，萨江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晚的星空美得不可方物，可悲剧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不过是曾经越欢愉，过后越悲痛。
萨江觉得那个晚上的整个苍穹，在破碎的那一刻便化作了无数利刃，剑剑穿心过，可偏偏死不了。
那个晚上她记得太清楚了。
周洋照常打了电话过来，他在电话那头轻声说：“小江，我肚子疼。”萨江就很耐心的问他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她知道他是装的，可当时的她乐意哄着这个心思敏感的男孩。过了一会周洋说：“小江，你给我唱首歌吧。”“好呀，你想听什么？”“房间吧.......”
小而温馨的空间/因为有你在身边/就不再感觉到害怕/大步走向前/一天一月一起一年/像不像永远......
女孩清澈的嗓音通过无线电传过来，因为怕把父母吵醒，所以她压着嗓子，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可传到周洋耳朵里，就变成了一波波海浪，那么温柔又那么用力的击打着他的心脏。
然后耳边的歌声断了，他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句话：“我们在一起吧。”
“好。”
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用想，爱她已经是镌刻在周洋骨子里的东西，不要任何理智，只凭满腔爱意。那个“好”字带着岩浆滚过两个少年人的心头，留下一辈子的痕迹。
第二天去上学，萨江远远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周洋，快走了两步，一伸手，勾住了周洋的书包带。仰着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看着他，周洋回过头见到萨江只觉得整个心都化了。
他把萨江的手从自己书包带上拿下来，悄悄牵在手里，就这么走到了他们的座位上。两个人都止不住的笑，握在一起的手出了汗也不愿意松开。萨江的眼本就狭长，再一笑，直接眯成了月亮，而周洋此刻像是那一定要捞到水中月的猴子，潋滟的水光惹得映出的月亮也层层涟漪，周洋像是魔障了，他慢慢靠近萨江，低头吻住了萨江微微发颤的睫毛。
他甚至不敢亲吻她的唇，那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孩。
眉眼上冰凉柔软的触感吓了萨江一个激灵，然后迅速红了两个人的脸，周洋转过身去，轻咳一声，死死盯住黑板正襟危坐，好像什么都没干过一样，萨江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也转过头去，无声的笑了。
后来他们约着去看电影，电影院里人少得可怜，除了他们，只有一对母子，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电影开场没几分钟，周洋就不老实了，他慢慢抱住萨江，见萨江没动静，原本在腰间的大手开始慢慢向上移动，徘徊在胸部，最后落在了锁骨上，过了一会又移下去，到腰间的时候，被萨江摁住了。
她勾过周洋的衣领，附在周洋耳边，轻声的说：“好好看电影。”女孩温温热热的气息措不及防的闯进周洋的耳朵，像是从北大西洋吹来的风，甚至带着点海的味道。
周洋一下子红了脸，紧紧搂着萨江，不再乱动了。
可周洋似乎乐此不彼了，他们在聊天软件上聊天的时候，他就会让萨江给他发一些自拍，要么就是萨江锁骨，甚至是胸部的照片，其实他一点没多想，他和萨江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喜欢到心坎里了，不是为了这些不太见的了光的事情。
可是萨江却犹疑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周洋和她在一起的目的。
后来她对周洋说：“我不喜欢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是为了这些才跟我在一块的。”
而这件事情在萨江心里种下了自责的种子，时间一长，自然生根发芽。
他们没有公开恋情的打算，万一传到老师和家长耳朵里就不好了。
可当两个人用尽全力去爱对方的时候，那种爱意是藏不住的，尤其那些青春期的高中生们，更是对这方面敏感的像猫见着耗子。
于是便有人开始起哄，多年后的萨江想了很久，他们这段过往破碎的源头，大概就是这时候的起哄。
起初爱意的甜蜜让萨江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血液深处的逆来顺受和过分乖巧。可这些东西总是要卷土重来的。
萨江开始在班里躲着周洋，她打心眼里觉得罪恶，觉得自己变“坏”了，她受不了内心那难以自抑的自责和内疚，尤其是当母亲端着水果推门而入，一脸宠溺的看着她，盯住她吃点水果保重身体，然后一边嘴里念叨着：“妈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一边向外走还不忘给她带上门的时候。因为只有她深知自己实际在母亲开门前一秒才慌张的把手机倒放在桌子一角，然后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她对着桌子上的台灯，悄悄红了眼眶。再一想到自己和周洋在电影院干的事情，还有聊天时发的照片，她内心愈加不堪重负。
可偏偏周洋什么都没察觉，只觉得萨江对他越来越冷漠，他心中着急，便又开始变着法的试探萨江。
他在手中握一张卫生纸，用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然后放在手心里在萨江面前匆匆一晃，周洋需要萨江的紧张与询问，那仿佛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
而那时的萨江，已经有些厌烦这些小把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再喜欢那个深情又幼稚的男孩，她开始害怕，怕自己真的不喜欢他了，也怕自己认不清这段感情，失去了便追悔莫及。
更怕她会浪费这个男孩的感情，伤到他。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是真的快把萨江折磨疯了。
那以后每次周洋做这些幼稚的小动作，萨江都会在心里念一句：“好，老娘陪你演到底。”
可绝不是一天造成的，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只是二人都默契的只字不提，萨江无数次幻想如果可以有个人告诉她爱情不只是包容和忍耐，还有交流与争吵，是不是结局就可以不这么酸涩了。
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落在萨江身上，就直接将这场恋情判了死刑。
那是一个下午，萨江和好友传纸条聊天，说道兴起处，好友损她“萨江你去....吧。”中间什么都没写，但萨江就是懂好友那不成句的句子里包含的笑意和损她的小表情。
正好下课，萨江直接去找好友闹，纸条就被随意铺开在桌上。而上课萨江回来时，那纸条上多了几个字，直接压垮了萨江。
那上面写：“萨江你去嫁给周洋吧。”
萨江默默的撕了那纸条，她没办法向任何人哭诉，因为那真的是她很久很久的梦想。可是梦什么时候变了味，当时只上高二的萨江挖空心思也想不到。
她没办法了，她想分手，可又舍不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行动来抗拒，抗拒的多了，周洋也火了。
如今的萨江脑海里总有一个画面，忘了前因后果，只记得周洋对她说：“你不是挺能打吗？你打我啊！”记忆里的周洋真凶啊，那双曾经盛满了温柔的眼眸，彼时只剩一团火，以及埋藏在火焰下无望的灰烬。
后来她真的踹了他一脚，那一脚，就是行刑用的大刀，斩落了他们最后的可能。
可说分手就分手，哪那么容易呢，他们就像正负带电粒子，无法抗拒，总是会互相吸引，可是靠的太近，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
凄美又悲壮。
周洋一遍一遍的问她为什么，如今那具体的话语萨江早已记不清，她只记得她发了好多好多话，一大段一大段的发，她告诉他她所有的纠结，所有的自责，所有的隐忍与仅剩的爱....她自认为的不再多的爱。周洋则是近乎疯狂，隔着屏幕也可以感受到他的暴躁，他发过来一条语音，他说：“你他妈别发那么一大段一大段的！”
萨江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忽然好想哭，想说周洋我们不分手了，可是她没有，那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可是那一瞬间足够她发出去一句话。
“周洋从来没有凶过萨江。”
这一句发出去，对面再没发来消息，二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时间在二人的纠缠中脱身而出，依然自顾自的向前走，硬是将萨江他们拖到了高考考场上。英语是最后一科，写完作文还剩五分钟。
萨江看向窗外，交警和家长守在校门外，各个简易服务站已经开始着手收摊准备离开，甚至还有几个记者，兀自等待着可以采访两句的人，麻雀从电缆上起飞，天空阴沉，飘着小雨。外面那个街道是她和周洋走过无数次的，可她知道，那条街上再没有一个帅气的少年骑着山地，载着一个女孩飞驰而过......也许有，但再也不可能是他们。
她想起曾经的好多过往，周洋看上去高高大大粗心大意的，实际上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小孩子，大多没有安全感。
高中的座位是无论如何不能一坐坐三年的，所以他们二人的座位，过了一段时间就很自然的被分开了。起初还好，后来周洋就开始有些吃醋了。
萨江的新同桌是一个很玩得开的男孩子，经常会笑着笑着就拍一下萨江的肩膀或者用身子撞一下她，萨江是真的大大咧咧，觉得没有什么，可看在周洋眼里，就变了味。
周洋走到萨江身边，泯着嘴，微微蹙着眉，也不看她，一只手抓椅子的靠背，另一只手抬椅子下面被坐的地方，就这么抬起了萨江。
他连椅子带人抱在怀里，把萨江往边上最大程度的挪了挪然后还瞪了那个男生一眼。他让萨江不许往里挪，就必须靠着桌子的最外面。
想到这里萨江不自知的勾了勾嘴角，她的男孩子啊，她喜欢了整整六年的男孩子。
五分钟后铃声响起，十二载悲欢喜乐匆匆而过，终于在这一刻到了尽头。
萨江找到了校门口那棵老洋槐，抚过苍老的树干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刻的印记，三年过去早已面目全非，只有她记得清楚。
“嫁给你。”
天上的雨滴和周围的风，一如初中第一眼相见，而当时刻字的萨江又怎会知道，那句话开始也结束了她的梦想。
北京二环的一栋四合院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坐在摇椅上，悠闲自在的晒着太阳。身边是两个刚刚及膝的孩童。
银铃一样的笑声给这个实在显得老态的院子增加了些许元气，老妇人从摇椅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两颗糖，孩子们一人一颗分了。看着外孙外孙女那可爱的样子就忍不住提起已经快要僵住的嘴角，她笑起来倒是好看的，即便黄土已经漫到唇边，她依然是有一股子气质的。
她正呵呵的笑着，东屋里出来一个人，一样蹒跚的脚步，他来到她身边，“老婆子！”其实没什么，他只是想叫叫她。
平日里喊完这一声他都会在小桌另一边的藤椅上坐下，泡壶茶，老两口一口口嘬着，闲聊这近百年的一生。
可今天，不知什么什么原因，老头儿只是站着，他尽量挺直他早已弯下去的腰板，就那么看着她，他说：“江儿，你太残忍了......”
老妇人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冻结，又很快化开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爱你，可你陪我耗了一辈子......”
老头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又兀自松开，有什么可以怪她的呢，当初他就知道，萨江心里是早就住了人的，是他自己太自傲，觉得余生好长，他总可以在她心里落户的。
萨江平静的注视着古老的屋檐，她那片花海在十六岁那年忽然艳丽，她自己明白从她开窍那一刻起，那就学会了冷漠与残忍，她只是没想到，再冷漠再残忍，她哪怕是对自己发疯，也从没有伤害过周洋。
她对他最大的伤害就是分手前的那一脚，大概只是淤青了一块儿。
她想起后来高中同学聚会，在歌厅，玩骰子，输的罚歌，她唱的房间。
她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什么也不做，只低着头，等她唱完，他仰头喝掉了手里的满满一瓶酒。
那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相见。
江河汇入大海，大海连成大洋。
江和洋之间，隔着的，是千万朵浪花，百里的海啊。
-END-
更多精彩，请关注公众号损色言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