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农场第二年的冬天,我们农场参加了上海的第八次围垦.这次农垦系1973年冬由市财政投资、市围垦办公室领导的筑团结塘围涂,为解放以来奉贤县最大的一次围垦。连队接到上级的通知要求全体人员(除老人小孩)不去外,其余的全部上阵,参加“围海造田”,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不知为什么,那“围海造田”让我冥冥不忘。
顾名思义“围海造田”就是把涨出的海滩围住开发土地,是深水围垦,所以这是个很艰苦的活。
每当东方吐白,大海边上已是灯火闪烁,成千上万的农场青年开始迎接新一天的战斗。一直到天黑才回。那年我不足20岁,挑泥是我最害怕的劳动。虽然都穿着高筒农田套鞋,可一不小心双脚被水潭和海潮沟淹没至膝盖,只能一屁股倒下,任他人小心翼翼地“拔萝卜”。,把我分到那个与我在乒乓球台闹矛盾的那个坏小子,我想,这也许是排里故意这样安排的吧..我们女知青负责担泥,他们男知青负责为我们女知青装泥,恰好我被安排到这个坏蛋那里为我装泥.我一听,心里打起了鼓,可我才不怕呢.于是我把辫子往头上一盘,捡起担子挺起身板往他面前大大方方地走去
.那坏蛋远远地看着我向他走来,嘴里叨着烟卷,用手梳着他油亮的二分头,脚趾高气扬地踩着铁铣,眼斜视着,嘴角流露着丝丝的坏笑.我走到他跟前,把担子上的框往他面前一放,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里却暗暗地叫叫苦:”哎,这次犯在他的手下,可被他整惨了,他还不死活地给我装得死沉.”可脸上带着镇定自若的笑,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真是个此前仇敌必报的真小人.他坏笑着说::”小丫头,看哥给你装.”手用力,脚下死劲地往下蹬,大大的沉沉的满满地端起一大铁铣的泥,小心翼翼地怕泥掉下来,端进我的框中.
我心里暗暗地骂着这狠心的小贼.等待他装完了,可我却一下子抓过扁担,装出很轻松的样子一挺身子担起就走,我只有不足80斤的体重,不高的苗条的身姿,担着比别人重三分之一的沉重的泥块,压得我肩膀如针刺般地疼痛.可我就是有不服输的本性,坚强地做出轻快轻盈地步伐,稳稳当当地大步往前担着.我走了一段路,回眸偷偷地看看那个坏知青,那个假公报仇的坏东西.对,不能让他看扁我.我看到他呆呆地看着我,连烟头烧着自已的手指都不知.嘴里喃喃着说着:”哇,这丫头厉害,厉害,服了我.”到下次他对我主动地和善地一笑:”真佩服你.”他为我装了薄薄地两小铁铣泥,我担得好高兴呀.从此我们成了工作上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争分夺秒”每天要抢在涨潮前施工。起初是人接人,一铁搭一铁搭把烂泥垒上去, 由于黄土层非常薄几乎都是流沙,且又是一面出土,开河、筑塘的步头均无法做,挑着担无法上去。为此围垦指挥部推广筑小塘扎跳板的经验,号召的大后方全力以赴支持大前方,扎跳板、献跳板。木板、竹扎、草绳和草包的应有尽有。
我们吃的是大锅饭,一饭一菜,虽很简单而且送来的饭菜都早已经凉了,但我们还是吃得好香啊。住是大通棚,地当床柴作铺。大家称为“滚地龙”外面北风呼呼的吹,里面的人挤在一起取暖,早晨起来,鼻子嘴里全部是泥灰尘,排与排之间所谓的“壁”就是一张尼龙。那年代,政治思想特浓厚,没有牌没有赌。每当夕阳远去,大海边的芦苇地是天然的电影广场,电影放映队为我们放映电影,隆冬的晚上冰霜逼人,那时没有皮鞋,站在海滩上布鞋底与冰冻胶合在了一起。上了年纪的喜欢喝上几口小酒,醉一下骨头,看电影就不觉得冷了。而我们新兵一点不感兴趣,一天挑但下来都累得不想说话,只想洗脚后就睡觉。那时的热水也是定量供应的,只能供我们洗脸和洗脚,我们只能以海为家,每天都硬是靠铁肩一担一担地挑泥,好多女青年每天晚上都哭得好伤心啊!我硬是撑着,但当我看到自己的肩膀又红又肿又痛的时候,我的眼泪也禁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们天天只盼着能早日结束,回到连队。
我们参加的这次围海造田的工程共围得滩涂面积5.87万亩(含平安、四团、奉城、塘外和钱桥五个公社自发围垦面积)。垦区全部属市有,扩展星火和五四两农场及新建燎原农场。金汇港以西的团结塘垦区划给本县新海公社,金汇港至星火南北河间的团结塘垦区征作军事设施使用。起泻水槽,西至金汇港,南起团结塘随塘河,北分别至彭公塘和友谊河,约65.08平方公里范围,现仍为市属垦区,由人民塘垦区和团结塘垦区组成.
但我想, “围海造田”虽然短期解决了土地紧张问题,但是生态功能没有了,人类的经济功能、社会功能也无法保障。其实,当时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上海的农场有那么多且那么广阔,为什么还要围海造田啊?。。。。。现在我们国家十分重视环保建设,不再围海造田了。我们不能等到在自然惩罚(如海啸、洪水、赤潮)到来的时候,才考虑给自然生态系统让地盘。这样的教训太惨烈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这次围海造田,令我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