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到归时方始休

孟遥和朋友约好要去艺术馆,结果大家都因为天气太热,不愿意出门。眼看开学在即,孟遥只好一个人来了。

下午两点半,孟遥到达了目的地,抬头看到了锈迹斑斑的青铜匾额,书上一行瘦金体:幽昙伽蓝。旁边还有小字落款:道然。

孟遥不知其解,尽管是一家私人收藏馆,这块匾额怎么看都不像是艺术馆的名字,地图上却依旧显示玄境艺术馆。

孟遥带着疑惑询问了门口的保安:“这里是玄境艺术馆吗?”

保安点了点头:“是,没有门票不能进。”保安知道,这里的门票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卖了,料想孟遥拿不出来。

“有卡。”孟遥将卡递过去,这张卡并不是买来的,是小叔给她的,听说也是他朋友送的。

保安确认再三,提醒道:三楼还没装修完整,暂时不开放。

孟遥应了声,进门独自观赏。夏天要属凉快的地方,艺术馆应当榜上有名。古董都被玻璃格挡,一些雕塑没有被玻璃罩起来,也摆着“请勿拍摄”“请勿触碰”之类的标志牌。大多数都是唐宋时期的佛具,佛经,生活工具。扑面而来都是历史的气息,孟遥不禁感叹,是不是富可敌国才有能力收藏这么多古董。孟遥一边赞叹馆长的财富一边感慨时间的流逝。直到看到一个画轴固定在一个木架上,提示:一楼所陈列器物皆是仿品,真品请上二楼。

孟遥哭笑不得:“外行看个热闹就好了,我还真以为馆长富可敌国呢!”

楼梯都是红木制的,伴着一阵阵檀香。脚踩上去,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整个馆安静极了,孟遥尽管放轻了脚步,还是有声音回响。

二楼并没有摆放着其他东西,和一楼的陈设一模一样,器具,文书,雕塑摆放的顺序都别无二致。孟遥一脸惊奇,急忙往下走,确定了自己是在二楼。楼梯拐角,画轴上写道:“二楼陈列皆是真品,诚意买家可在册上留下联系方式。”

孟遥看了一眼登记册,一片空白,一个买家都没有。孟遥想着,她一个外行人,就算再把二楼逛一圈也不过是又看了一遍而已。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复刻得以假乱真。但是仔细一看,那些牌子却有了变化。上面写的不是请勿拍摄之类的警告语,而是人名。比如孟遥在一楼特别注意到一个汝窑天青釉圆洗,放在二楼,却变成了荀君山。名字各异,有的听起来阳春白雪,有的听起来下里巴人。还有很多没有名字的,摆着空白的牌子。不由得猜测:或许,这些是主人的名字吧,其余的都是无名氏。

孟遥听着楼上有人声,估计是有游客自作主张跑去楼上了。孟遥也不免好奇,只好偷偷摸摸地上去。到了楼梯拐角又是一副画轴,简单四个字:游客止步。到这,游客的声音戛然而止。孟遥想了想还是回去吧,回头要下楼,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遥遥……遥遥……是你吗?”孟遥听清楚了,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小叔的朋友,你小叔来了吗?”那个声音从廊道的另一头传来。

孟遥焦急地顺着声音走过去,虚声问道:“我小叔没来,你在哪?”

“那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廊道的声音变得急促。

三楼的布局和一二楼不同,凡是陈列的东西都是相似的,一个个人头的镂空雕塑。每个镂空雕塑上的字不太一样,虽然是篆文,有些字能看出是不是古言,更像是仿古的现代工艺品,同样每个雕塑前都有人名的标牌。三楼的灯光是多角度的,这些镂空的人头雕塑,都能照出一面字出来。孟遥走进看,印的字成词不成句——贪嗔痴之类,都是人大多有的缺点。孟遥拐到一个房间,有一个被单独摆在中央的雕塑。

被文字刻满的雕塑


孟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轻地喊:“你在哪!”

“遥遥,我在这!”孟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声音的来源是中间这个人头雕塑,雕塑前面的名字写着孔东安。

“小叔的朋友?”孟遥对着人头试探道。

“我是你眼镜叔叔,记得吗?”人头说话了。

“天哪,这……你……”孟遥一股脑的问题要问却被打断了。

雕塑焦急地交代:“来不及解释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回去跟你小叔说,我被困在这了。”

孟遥自信地说:“你被困在这?我也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的。”

说着将雕塑搬下来,随即整个艺术馆想起了警报声。

“快跑!”雕塑喊道。

孟遥一个激灵,抱起雕塑就狂奔起来。整个馆里的雕塑就像复活一般,不同的声音都说着相同的话:“求求你,也带我们离开这里吧……”这些祈求声就像佛寺里的诵经声,重重围绕在耳边。

“直走……往左拐……再左拐……右拐……从这个洞出去,快!”孟遥撒丫子就是狂奔,后面的人还在整栋楼地寻找孟遥。

“打电话,给孟程锦!”雕塑发出焦急的声音。

孟遥至今不解但还是照做了,电话那头打通了:“遥遥,什么事啊?”

雕塑急忙说:“我是东安,快来一趟艺术馆,出大事了!”

“我一会就到。”说完,电话便挂了。

孟遥坐在地上,好久才把气给喘匀:“这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后面的声音赶了上来:“快,在那!”

这个时候可没时间解释,孟遥抓紧跑起来。直到一辆车飞驰进来,打开车门,孟遥一脚迈上去。关起车门,孟程锦问了一声:“孔东安呢?”

“快开车!”听到老朋友的声音从雕塑里发出来,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孟程锦也没时间顾虑,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路上,孟家人都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孔东安!怎么回事?”孟程锦一时也是疑惑满腹。

孔东安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孟程锦粗暴地打断:“长话短说!”

“有个像古董商的和尚,把我的灵魂关在这个铁箍里了。”

孟程锦思绪炸裂:“和尚?这得是牛鬼蛇神做的事吧!”

孟遥细思极恐:“所以馆里面那些名字,都是被关着的人吗?”

孔东安继续说:“是的,有一些被关在花瓶里,有些被关在字画里,但是更多的是被关在像我这样的铁箍里。而且关着的人也不一样,那些有年代的古董,关着的都是对应年代的人。”

孟遥连忙求证:“所以人头雕塑都关着现代人?”

“是的。”

孟程锦问:“那你们的身体去哪了?”

孔东安悻悻地说:“那些古代人,运气好点,还在土里埋着,运气差点,这么多年了,不石化也成土了吧。至于现代人,估计都火化了。”

孟程锦追问:“你的身体也火化了!”

孔东安悻悻地说:“我运气好,那个和尚借用我的身体成了馆长,如果借尸还魂,我也算有一线生机啊!”

孟遥好奇地问:“那些被关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孔东安回忆道:有些是赌徒,有些是绝症患者,有些是商人,有些是古董买家,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分类,什么人都有,非要分的话,或许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孟程锦不解:“将死之人?”

孔东安解释:“他们虽然身份各异,但是赌徒欠债,卖妻典子都不够还,放现代都得跳楼了。身患绝症就不用多说了,至于那些商人,卷款逃走之类的都有,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将死之人?”

孟程锦撇了一眼:“你是哪一类?”

孔东安无辜地说“可怜人。”

“行了吧,要不是你看上人家的那些古董,你会有这些事?”

孔东安反驳道:“我没偷没抢,是他愿意放我这的。”

孟遥担忧地问:“现在怎么办?”

孔东安无奈地说:“只有解除这些封印,我们才能恢复自由。”

孟遥却说:“你的身体尚存,其他人的身体可都成灰了!”

孔东安叹了口气:“唉,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但是终日困在这个囚笼里,惶惶不可终日。还不知道关我们起来要做什么呢!他们在里面可比我绝望多了。”

很快就到家了,孟遥抱着一个和书包一样大的人头雕塑,大摇大摆的从客厅经过。

孟遥的爸爸看到了,略吃惊:“遥遥,你又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孟程锦只好站出来解释:“大哥,这个是孔东安送我的雕塑!”

几人也没纠结,很快将雕塑放在了孟程锦的房间里。

孟程锦对孟遥说:“遥遥,这件事你可不能说出去,还有,那个艺术馆就不要去了。你去玩自己的去吧!”

孟遥怎么肯走,执意要留下:“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可是故事还没听完呢,小叔,我也好奇!”

孟程锦假装严肃道:“好奇害死猫,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孟遥不服气:“那眼镜叔叔还是我救出来的呢!”

孔东安只好劝说:“行啦,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孟程锦转入正题:“先说说那个和尚,怎么回事?”

“那个和尚说来也奇怪,有一天,他上门找我说,有一批货,要和我合作。其实啊,他就是想要找个监狱方便关押那些灵魂。我哪里能知道那些物品是关着魂魄的,我一看都是真货,他又说是他寺庙里的东西。我看着这些老东西是真喜欢,摆着也不错啊。当时很奇怪,他把那些古董都取了人名,我想着大概是主人的名字,他也这么回答我。直到我们两人因为开馆的意见不合,他干脆也把我变成了其中之一。那天晚上,他带我去看三楼的雕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头昏脑涨,恍惚间,他就成了我。用着我的身体,对我说话。我感知到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所以我才能了解这些。按理说,应当闭馆了,遥遥能进来应该是因为我送你的卡,保安还是认的。”

孟程锦更加疑惑了:“你说,在没有变成雕塑时候你根本不能感知他们的存在,那为什么我们两个可以感知你的存在呢?”

孔东安也疑惑:“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遥遥居然能听到我说话!你也能听到我说话。”

孟遥激动地说:“难道我们有什么神奇的能力?”

孟程锦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那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遥遥,吃饭啦!”听到妈妈的招呼,孟遥只好跑下楼去。

孟程锦打趣地问:“对了!你现在都这样了?还需要吃饭吗?”

孔东安无语:“你觉得呢?”

孟程锦没听到回应,拍了拍雕塑:“嗯?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了啊!”话音刚落,孔东安从孟程锦疑惑的眼神里产生了不安。

孔东安大声喊:“程锦!听得到我说话吗?”

孟程锦答非所问:“欸,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不说话我可就吃饭去了!”

孟程锦等了一会,确认没声音了,转身下楼去了。

孔东安却焦急喊到:“孟程锦!回来!”

孔东安意识到孟程锦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又不知是何缘由。

孟遥把饭吃完,又抓紧跑去小叔房间去见那个雕塑叔叔。

孟遥跑进来说:“眼镜叔叔!我来啦!”

孔东安试探地问:“遥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孟遥点点头:“听得到啊!”

孔东安更迷茫了,孟程锦端了饭上来,说:“孔东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孔东安解释道:“我说了,你没听见啊!”

“你说了吗?”

孔东安再次试探:“你现在听见了?”

孟程锦放下碗筷,说:“一清二楚。”

孔东安陷入了思考,叔侄根本不知道孔东安在说什么。

“遥遥,你去楼下拿个苹果。”孔东安说。

“好。”孟遥走出房门,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到了楼下。

孔东安大声地说:“孟程锦,你大学的时候,袜子穿一个礼拜都不洗!”

孟程锦面上毫无波澜,直到遥遥进门的时候,孔东安又说:“孟程锦,你高中时候,班花是不是给了你一封情书!”

“你没事,说这个干嘛?”孟程锦有反应了,孔东安也明白了,问题出在孟遥身上。

孔东安把来龙去脉讲给了两人听,孟遥听完很是激动:“我就知道我肯定有什么神力!”

孟程锦更加地担忧:“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肯定是因为我是天选之子!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解除封印的人,让我来试一下。”孟遥站在雕塑面前,有模有样地学着电视里手舞足蹈,念起咒语,哗啦哗啦说一串,孔东安也满怀期待,然而却没有任何反应。

眼见什么反应都没有,三人又陷入了沉思。

“遥遥,记得去洗澡!”听到妈妈的招呼,孟遥只好先离开了。只是孟遥一离开,整个房间出奇地沉默,因为孔东安说的话,孟程锦一句话也听不到。

孟程锦把饭吃完端着碗下楼去了,一路都在思索自己小侄女的神力和变成雕塑的兄弟。

家里有个会说话的雕塑,孟遥实在觉得有趣,又跑去找孔东安。

“嘿,我又来啦!”孟遥跑过去打招呼,但是这次却没有声音回应她。

良久,孟遥才开口:“眼镜叔叔!你说话了吗?”

孔东安又陷入了恐慌:“遥遥?你听不到我说话了吗?”

孟遥还是刚才的神态,孔东安更加的迷茫了,难道不是孟遥本身的神力?或者突然消失了!

“小叔!我也听不见了!”孟遥急忙喊来孟程锦。

孟程锦见状也糊涂了,看着安静的雕塑缓缓地问:“遥遥,你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啊!”说完孟遥想起了一样东西,赶忙拿来。

“护身符!”三个人异口同声,都听到了,这下三个人都明白了,玄机都在护身符上。

“这护身符哪来的?”孔东安激动地问。

孟遥回忆说:“听妈妈说是小的时候,在一个伽蓝寺求来的。”

两人带着雕塑隔天便启程去伽蓝寺,这座寺庙据说从建寺至今已经快一千年了。有一个道空大师,隐于尘世,悟道修行。

当见到道空大师本人,就仿佛是看到了一个老神仙,眉须皆白,垂于怀中。

孟程锦直接把雕塑放到面前,道空一眼便察觉其中的端倪。

孔东安恳求:“还望大师解开封印,让我们恢复自由之身。”

道空却说:“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命由心造。封住你们的不是道然的法,而是你们自己的念。”

孟程锦急忙跪下说:“大师,请您救救我兄弟!还有玄境艺术馆里的那些亡灵。”

道空将孟程锦扶起来,双手合十,低头说道:“老衲惭愧,师门不幸。”

道空将他们领到一幅壁画前,缓缓说来:“北宋时期,伽蓝寺中有一株古昙由老衲的师弟道然照料。一日昙华化而为妖,道然经受不住戒律,动心起念,就此迷了心窍,被师父赶出佛门。本以为他们与伽蓝寺再无瓜葛,直到有传闻昙妖害人,竟连害两家灭门惨案。师父本就对昙妖不满,因为她没出现之前,道然是师兄弟眼中师父的衣钵继承人。不管是为了道然还是为了百姓,师父将其收伏,最后昙妖魂飞魄散。那晚,道然疯魔了一般,从此不见踪迹。后来得知昙妖竟是被陷害,师父愧疚自戕。我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之,没想到如今他竟坠入魔道,此举定是修炼邪术积魂聚魄。”

“这么……”

“……多年!”

孟遥不可思议地问:“敢问大师今年高寿啊?”

“生死无碍。老衲现在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吧。”道空大师走着走着,竟然快到不见踪影。

“快,坐车去!赶上大师!”孔东安提醒道。

在玄境艺术馆中,道然已经开始了摄魂之术,然而孔东安的消失让这个法术少了一灵。道然只好再去医院里寻将死之人,摄取他的魂魄,放入未名的雕塑里。

道然从地下室打开了冰棺,幽昙身着冰蓝衣裙,本是人间惊鸿,如今面无生气,安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一样。

“幽昙,当年,我就应该带着你远离尘世,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害你。我们不应该在伽蓝寺相遇,这样那个恶魔就不会杀你。不对,错的是他们!伽蓝寺没有好人!这个世上没有好人!”道然着了魔一样地宣泄心中的愤怒,又突然咧开嘴笑:“一千年了,我就要成功了。我一定能将你的魂魄拼凑出来,我们就要相见了……”

道然等了太久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摄魂大法,所有的亡灵都从各式各样的物件里纷至沓来。他用自己的血为引,注入到幽昙的身上,透蓝的冰棺都浸成了血红色。

三人如约到达了玄境艺术馆,只见大师在门口望着那个牌匾良久没有进去。

孟程锦也跟着望:“大师,这个牌匾有什么问题吗?”

孟遥想起来:“这个牌匾是道然写的。”

道空对孔东安解释:“这里是至阴之地,难怪道然会找上你。”接着双手合十,站在门口对里面的人说:“阿弥陀佛,道然,你不出来见老衲吗?”

然而里面并没有走出来任何人,道空感知到地下有强大的灵力在迅速流动,意识到不对。

“不好!道然快住手!”

道空直接祭出符咒,从门往里飞去,念起了佛咒。几人站在外面手无足措,毕竟进去只会添乱。但是能明显感觉里面有两股力量在冲撞。僵持了许久,里面传出来了一句话:“师兄!你难道要阻止我复活幽昙吗?”

道空看到冰棺前的一个沙弥,角落还躺着孔东安,准确说是孔东安的身体。

“老衲劝你收手,这个邪术会让你走火入魔,哪怕以命换命也救不活幽昙!”说罢,道空将符咒贴在道然的身上,企图清醒他的意志。

道然此念盘根千年,自顾自施法:“他们都是些鄙吝卑劣之人,能为我所用,他们也是死得其所。只要幽昙能活,以命换命又如何……”

“他们的因果自有论处,如此邪术害人害己!幽昙已死,不能往生,放下吧,师弟。”

道然怨恨道:“他杀了幽昙,你却让我放下?一千年了,我放不下!”

道空劝告:“道然,幽昙一定不希望你如此。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道然猩红的眼眶,声音几乎嘶声裂肺:“我早就没有岸了!是你们逼我的!她如何知道!你告诉我!她都魂飞魄散了!她如何知我!”

“师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道空一步一步走近,道然由于太多灵力注入到幽昙身上,早已经承受不住道空的攻击,在最后一刻,拼死一博。

“你们欠幽昙的,我恨你们!”随着这句话,黑血从道然口中喷涌而出,他感知到身上的仅剩的元气正在一点点流失。

而此时的冰棺有了动静,幽昙从冰棺里坐了起来。双眼无神,本来苍白的皮肤变得紫黑,乌黑的头发瞬间枯槁,就像一个黑化了的老妖。

道空只听说此法大恶,没想到炼出一个鬼怪。道空很遗憾看到这样的局面:“阿弥陀佛,和尚我还是来晚了一步。道然,你们二人的孽缘,因你如今结的恶果。”

道然看到魔化的幽昙,眼神藏不住的哀伤,已经身受重伤自知无法对抗道空。转身向道空跪下恳求:“师兄!我求你,不要杀她!”

道空没想到,他的师弟会哀求自己。佛心慈悲,他从来不是狠绝之人。当初道然动心起念,和昙妖相恋,被住持赶出佛门,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恶。当年师父错杀幽昙,这次,他也必须杀了眼前的幽昙。

“师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她不是幽昙,她是恶魔,不除掉她,会天下大乱的!”道空话音刚落,幽昙伸着枯槁的手从冰棺里飞了过来,速度之快,冲向了最近的道然,死死地掐住他脖子。

亡灵的怨念如魔咒一样:“道然,你还我们命来,你把我们关在里面,永无天日,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道然没想到,面对他的不是幽昙是那些亡灵。看着眼前的幽昙,双目空洞,一心要置他于死地,道然闭上了眼,不做挣扎,任凭她掐住自己的脖子。道空只好拿出木鱼,一声一声地超度那些不能轮回的亡灵。

幽昙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只好先去对付道空。道空和道然是伽蓝老祖的两个得意弟子,道空更是深得真传,足够对付这只半妖半鬼的妖魔。道空祭出多道符咒,施法念咒,贴在了幽昙身上,金光散射,幽昙身上开始消散黑气。大概是亡灵赋予幽昙一念尚存,泪珠从空洞的眼睛里落下,哀戚地说:“道然,忘了我吧。”

“不要!幽昙!”道然紧紧抱住了幽昙。黑气散尽,亡灵都入了轮回。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孔东安卷了进去,孟程锦叔侄两人也紧忙跟进去。一段震慑人心的经声,钟鼓之声盘绕在地下室。道然又一次眼见自己深爱的女人死在面前,他知道,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做最后的告别:“幽昙,我陪你一起烟消云散。”

下一刻,他用尽余下之力,击向自己。吐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小沙弥也变成一副白须老叟的模样,弥留之际嘴唇微动,却听不见声音。孔东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起身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湿了眼。

孔东安询问道空:“大师,他想说什么?”

道空闭眼不忍看,哀怜道:“恨不相逢未剃时。”道空没想到,自己的师弟就这样跟着幽昙一起魂飞魄散。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尘埃落定,因果轮回。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道空只好将二人合葬在寺中,也算圆了两个人的夙愿。孔东安把玄境艺术馆里的古董转移到他们的墓穴之中,归还给它们的主人。

葬礼结束后,孔东安要专程感谢道空,只见他在佛堂敲木鱼,不敢打扰。晚饭时候,传来的却是道空大师圆寂的消息,听僧众说:“道空大师功德圆满,成佛了。”

那晚,孔东安做了一个梦:

在深山古寺里,有一个老和尚,招呼他的大徒弟去喊小和尚回来吃饭。他跑到寺外,有一条清蓝的河,岸上种满了昙花,其间有一位小沙弥在石上打坐。

“师弟,师父喊你回来啦。”

“知道啦。”小沙弥起身就要过桥。

只听那人指着说:“昙花开了。”

小沙弥回头看,好几朵白蓝色的昙花静默地开放。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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