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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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白色机帆船荡漾在海面上,如同一朵小小白云,被蔚蓝所包裹;距它不远处,几点暗褐色礁石时隐时现,成群的海鸥,在那儿起起落落着。

船上只有盛礼一人,他正对着瓶口“咕咚~咕咚~”,连喝几口青岛啤酒,往下拉拉蓝色的防晒帽沿,交叉着双手放在头顶,瞄向海鸥那里的目光渐渐迷离……

“此刻的自己,多像蓝天里的那朵白云啊!温暖的阳光普照着,舒坦地随意地飘动;极目畅快, 呼吸自在!”

他这样想着想着,“哼哼~哼~”抑制不住,竟笑出了声。

“男人要得意,谁说非得和职权、金钱、女人这些有关。啥东西能换取我现在这般惬意?”

正值秋高气爽时分,于喧嚣的红尘里,安享天高云淡的独钓,盛礼觉着:自己就是寻到了大彻大悟之道的修行者。

02

千万别把喜爱垂钓的盛礼,想成是不务正业的混子,他的职务和威信可都不低。

“盛副支,我已到楼下。”帅哥小马通过微信报备着,他曾是盛礼的专职司机,现在每天早晨,照旧接他上班。

早高峰的马路上,已拥堵起长长的车流,小马看看时间,无奈地叹气,拍了下方向盘,从反光镜里瞄着身后的盛礼。

淡然地对上小马的目光,盛礼说:“我说过多次,别再来接了;这是你的私车不是专车,明天我自己开车。”

“嘿嘿~成习惯了,不来接你,我反而不得劲。再说了,你事多,想得也多......”小马嘟嘟囔囔坚持要接。

“嗯”声之后,盛礼没再说话。

在门口下车,盛礼脸皮晒得黑红,衣服还褶皱着,像个在早市摆摊的老大爷,微驼着背进了办公楼。

小马这才调头去了加油站,一切还要继续。

03

像小马这样,和盛礼情同兄弟的还有陈栋。

“那次去抓*捕一名涉bao嫌疑人,若没有盛礼拉挡了那一下,我当场就上天了。”

现满48岁的陈栋,每次说起这段往事,都热泪盈眶。

眼瞅着,断肢碎肉纷纷散落下来,若不是正用力搀扶着受伤的盛礼,陈栋会给盛礼当场跪下。

“我已婚,有孩子了,老家还有个弟弟,你不一样!”救护车里,盛礼的话很大声,他的听力受了创伤。

"你不一样,盛礼这话啥意思?"在听的人问陈栋。

“我未婚,是独生子……”

这份过命之交,手足之情,盛礼也极看重;逢年节的,他都会叫哥几个一起坐坐。

可这会儿,他放空了大脑。

晚霞染红了海面,也染红了简陋的小码头,还有停泊在那里的小船。

盛礼上岸了,他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有人过来搭讪:“嗨!大兄弟挺面熟的,今儿收获不少吧?出个价,小弟我全收。”

“抱歉了兄弟,我这桶鱼有主了。”

快递摊点,还有呼吸的黄鱼,被全部装箱打包,盛礼飞快地在收件人一栏写下:李江。

李江是盛礼的师傅,转业前是侦cha连连长,并且上过战场。

04

“爸,为啥你格外敬重李江伯伯?”多年前,小学生的女儿这样问盛礼。

盛礼给出的答案是:”jing院毕业后,因我擅长格斗擒拿,被分到了反扒队;同去的有六人,队里的老同志就成了我们几人的师傅。

学了几天的法律法规和业务技能,我就跟李江师傅上车实践了。

那是条市郊线路,那天恰好逢集,不大的车厢内人声嘈杂,拥挤不堪。

忘不了那一刻,就跟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我清清楚楚地看着瘦猴一样的男青年,用细长的手指夹出了一叠钱。

那个怀抱筐子的大妈,低头打着盹,丢了钱却一无所知。

一瞬间,我心砰砰跳,大脑充血,只想着上前逮住扒手;

有小偷!抓住他!我直着嗓子喊完后,却惊觉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女儿不敢置信:“爸,你太紧张了?那让小偷跑了吗?”

“被李江师傅给死死揪住了,师傅早就盯上了瘦猴。”

“爸,你挨批了吧?”

“没,师傅说,新手会遇到这种状况,多适应几次就好了,他没笑话我,也没对外人说。”

不仅如此,日后李江还经常点拨和鼓励盛礼,要他严格要求自己,踏实为人,冲锋在前。

“爸,你挺幸运的。”

有好师傅的盛礼是幸运的,而机遇也厚待了李江。

作为专业人才,他参与了某警种的组建,凭元老级身份,职务一路飙升;当单位从正处升格到副局级后,他担任政委。

话头到这里,暂且按下;现在来说发完快递后的盛礼。

05

“铃~铃~铃~”宾馆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一阵的铃声;湿漉漉的头发顾不上擦干,盛礼就接起电话:

“大哥,是我。”

“盛礼,赶紧返回,明天有人事变动,你可能要主持工作了……”

“什么?嗯,我听大哥的。”

电话是李江打来的。在旁人眼里,李江是盛礼的命中贵人,一路提携着他走到现在。

而在盛礼的心中,李江亦父亦兄。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既是自己认可的父兄,盛礼唯李江马首是瞻,紧密跟随;政委再加一个副支队,两人这一联手,就操控了支队的半壁江山。

被架空!任谁是支队长都不会容忍,于是支队成了两派。

三年前李江退休,政委位置就一直空缺,其最大的原因,也和两派有关;

而现在,支队长也退了。

06

返回后,盛礼真开始主持工作了。

第一天,刚在办公室里坐稳,盛礼就接到了紧急指令:“某区突发山火,马上增援!”

盛礼懵逼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手里可用的人脉。

组织架构、工作预案、后勤保障、梯队人员……一通忙碌,总算像模像样地交了答卷;这样,他连着两个星期没回家。

山火扑灭后,队伍稍事休整。

盛礼刚想喘口气,就接到了纪W通知:有人在网上披露你们那里的问题,赶紧落实。

落实情况的电话打出去,那头的阴阳怪气,提醒着盛礼从前的互不搭理。

该让谁去查办?

苦苦思索未果,指令又来了:已造成了恶劣影响,速查!

怎么查?盛礼团团转。

等第三道指令下达后,盛礼“能不能带好这支队伍”就成了疑问。

07

为迅速扭转这种不利局面,盛礼破釜沉舟,吃住在单位里。

可早成两派的支队,有人在精心谋划,有人就给嗤之以鼻。

李江频频给盛礼支招:来次集结吧,展示团结的力量。

让谁来具体操刀呢?盛礼深知自己没这个能力。

“尽管过去没有太多的来往,但我知道你有能力,关键时候来帮兄弟一把,好吗?”

盛礼放低了身段,面上还带有难为情,但成功组织的集结,收效良好。

他总算能沾沾自喜了。但“疫情”防控指令来了:所有人原地24小时待命。

吃?住?行?一切都是盛礼从未遇到的新情况。

还有更让盛礼揪心的一幕:驻地,曾有外来阳性人员出入,需迅速组织核酸检测和场所消杀。

这边刚停歇,那边某处:需要形成隔离区,要设立24小时的巡查岗,啥时候能撤换人员,要看具体情况。

人心浮动,惴惴不安。

盛礼彻夜难眠:责任大,若有一人被传染,整支队伍就……他头皮发麻,不敢想象。

身后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08

每每回想这些磋磨,心胸就会隐隐发痛;一晃而过的时间,过了半年后,盛礼渐渐适应了。

你看,着装整齐的他,挺直了腰板,身上没了海腥味,夹着黑色笔记本,开会又开会,布置又布置。

“盛礼,最近脸变白了,听说当姥爷了?升官才当老爷,你颠倒顺序了!”曾经陌生的分管领dao现也熟悉了,见面打趣他。

“升辈当姥爷也行啊!”原本讷讷的盛礼,也能搭上话头了,有了点自信。

从前和他同一派的,越发围拢得紧,怕有生人插进来:盛支,我们才是一直追随你的,苟富贵勿相忘啊!”

“在我的身上押宝,你们自己想清楚了。”盛礼被围在圈里,气闷烦躁。

也有人,光等看笑话:到底能吃几碗干饭,自己不清楚?有他打脸的时候。”

盛礼为了工作,想要缓和这种针对,李江却说:“盛礼,手段强硬起来……”

后来,盛礼苦笑了:“强硬我也想,可谁支撑?又有谁买账?”

问题明显摆在那里,上级分管领dao语重心长地告诫:“盛礼,你现在是主持工作,能否顺利扶正,别忘记有群众投票这一环节。”

名不正,言不顺。那憋屈啊!心里有好多好多话,盛礼不知该和谁诉说。

有天晚上,盛礼多喝了几杯后,沉浸在梦乡里,眉头越皱越紧:

这种活法,是你想要吗?

你有多久没去钓鱼了?

前路,你该何去何从?

09

许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月后,随着一条新规的出台,盛礼面临有三种可能:

支队长、政委或是一高级别。

职级,三种一样,都是副局;但职权,却从高到低,有很大的差别。

盛礼沉默了,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

因权责相当,任何选择,都是双刃剑;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这种境遇多年难逢。

一夜一夜的辗转反侧里,盛礼拿定了主意。

一年前的年度体验,盛礼的肺部发现有不明阴影,做了手术后,经过切片化验,排除了恶性肿瘤。

于是,盛礼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交了书面申请,他要交出现有实职,换一高虚职。

10

盛礼的这一选择,掀起了不小的震荡。

最先是李江对人直言:这不是他给盛礼出的主意。

有人赞许,曰:“盛礼乃高人也。人家是看透了,三者到退休时候,那是一样一样的。”

有人愤懑极了:“盛礼只顾他自己,撒手不管弟兄们了。”

有人面露讥笑:“主持了9个月的工作,感觉成绩不错,就想以退为进,捞个支队长,却弄巧成拙,成竹篮打水。”

也有人这么想:“盛礼受本身能力所限,或许能胜任政委,可他就得每天面对新任支队长,心绪难平吧?”

……

不管他人怎么揣测、怎么想,盛礼倒是平静,该干啥就干啥。

有好事者专程跑去询问他,到底咋想的?放弃了稳稳到手的实权,后悔吧?他笑笑,不置可否。

这个周末,风平浪静的海边,一身轻松的盛礼又在垂钓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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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鸟类始祖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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