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笔写这一篇文章已经是冬至的下午五点三十分,喝着茶看着自己花十九块钱买的视频。在物质世界自己似乎一直是个穷人,又或者说精神世界自己也是一个穷人。花了十九块钱的视频恨不得一口气把六季全部看完,看不完总觉得自己吃亏了,十九块钱呢!于是昏天黑地地看,看得头发昏,似乎还有点耳鸣。户笑:你做什么事情太狠!
冬至前的下午六点刚过,天色完天暗下来。爸爸打来电话说:听说你想吃白萝卜豆腐包子,妈妈给做好了。第二天是冬至,我很喜欢妈妈剁的萝卜肉馅饺子,有说不出的好吃。萝卜饺子馅妈妈也剁好了。爸爸说:方便时可以回来拿,他们现在不出门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着昏天黑地的我,因为疫情也很多天没出门了,户决定立刻回妈妈家。当下就回去,一点也不拖延。决定好回妈妈家,换好衣服走向停车场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事情。疫情的三年让我们懂得了生活更要随性些,随心些,努力着不错过生命中需要珍惜的每一刻。
户宝是不想回姥姥家的,她在二楼徘徊着,犹豫着,站在衣帽间静静地思量着。对于户宝,作为妈妈自己的态度是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尽自己最大可能尊重她,努力和户宝好好说话,说话不加杂生活中所有不好的情绪。即使有时极其生户宝的气也努力客观、平和地和户宝说话,用陈述句,不用反问句,声音不能高八度,当然所谓客观也是自己主观上认为的客观。我冲着楼上的户宝喊着:户户,或许这次回姥姥家爸爸妈妈有点小孩子气,有点心血来潮,一时兴起,你想回去就一同回去,不想回去在家也好。然后自己出家门发动车等着我的户和户户。
户宝不想回姥姥家是因为这次回去我们和爸爸妈妈在车上交换礼物,我们把东西放到后备箱,到妈妈家他们取下我们的东西,再放上给我们的东西,不能在妈妈家停留,这几天的疫情我们和两边爸爸妈妈相处要小心很多。还有户宝担心爸爸天黑了开车操不完的心。发动好车坐在副驾驶位上,畅想着户宝真不回去,这个小小的空间回来一个多小时可以是久违的二人世界。给户选些什么歌,我们聊一些怎样有趣的话题?打开前挡风玻璃上的镜子,整理一下帽子,镜子里那个女生还有点可爱,边照镜子边等户。
后排座位的门先打开了,进入车里的先是不情不愿的户宝,然后是兴高采烈的户。车子一路向西直奔妈妈家,三个人在车上都没说话,安静得不同寻常。户的一个积极的行为得罪了两人女人自己浑然不知,车子一路向西直到高速路西入口三人仍都没说话。户打破安静:怎么不放一首歌啊宝宝?户宝瞪着妈妈,我瞪着户宝,最终在户的坚持下户宝放了齐秦的歌。因为最近播放的《风吹半夏》,一家人突然觉得八十年代的歌还不错。
与自己规定的动作总是有一些差距,到了妈妈家户还是忍不住下车了,妈妈拿出刚蒸好的包子。稍凉一些是放了粉条的,那是我和户爱吃,做成了饺子的形状。还有刚出锅热腾腾包子状的是户宝的,她不吃粉条。户和爸爸妈妈搬东西,我和户宝坐在车上。白菜、白萝卜、红萝卜、还一块南瓜、饺子馅、户宝的包子、我和户的包子。妈妈戴着口罩把包子递给户宝:宝宝,这个是你的包子,这个是你妈妈的。妈妈透过后排的窗户偷瞄着我,指着手中的包子说我给我吃的。偷瞄着妈妈,我接过户宝手里的包子。我和妈妈像极了两个偷情的人试图通过包子传达爱意,两个人所有动作都隔着后排的车窗玻璃,隔着后排座的户宝。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妈妈之间彼此刻意地保持适度距离,言语礼貌、相敬如宾,不开玩笑,不多说一句无用的话。
因为爸爸的烤红薯还没有熟,还要等一点时间,于是户在车外等,我和户宝在车里吃着等。妈妈刚出锅的包子是最好吃的,户宝一刻也不松懈地保护着自己的包子:妈妈,你和爸爸的包子是饺子形状,不能记错了。爸爸烤好红薯递进车内,那是用煤好烤的红薯。爸爸妈妈家里早有了煤气,有了集中供暖,因为我们喜欢吃烤薯,烤煎饼,所以他们留了煤火。还是煤火烤的东西好吃,户回到车里,吃完两个妈妈蒸的包子,又拿了烤红薯。吃了一半,他递给我,开车返回家。户宝把爸爸烤的一袋子红薯递过来,户宝说红薯太烫了。坐在副驾驶位上,左手喂户吃红薯,右手拿着包子吃着,还闻着热腾腾的烤红薯的香,
户吃了两个包子,一个烤红薯。户宝在后排左手拿着烤红薯,右手拿着包子。一家三口在飞奔在回家的路上边吃边笑,汽车的音箱里是周晓欧的无地自容,有点摇滚我喜欢。户宝笑着说:妈妈,今晚幸福。这几天来自己固化在一个固定的模式里,走出来真得不容易,但是今晚一家三口在车里吃包子和烤红薯的感觉很幸福。我也吃了一个妈妈做的包子,一个烤红薯,户的烤红薯我也咬了几口。那一晚吃得很撑,撑得有点难受,但是第一次梦见自己又可以飞起来了。
今天是冬至,要是往年我会在小区第一名早起床的清晨站在厨柜上往下扔大南瓜。那是儿时的记忆,儿时的每年冬至姥姥都会让舅舅在天还特别黑的凌晨从炉台上扔下一个大南瓜。舅舅站在炉台上抱着南瓜,姥姥盯着舅舅,只怕自己的宝贝儿子从炉台上不小心摔下。那时我和姥姥睡在炉台的一边,姥爷睡在炉台的另一边。我们仨隔着中间的煤火形成L形,小姨睡在我们对面门口的小床上,舅舅爬上木梯子睡在二楼。舅舅睡得二楼什么样子我从来不知道,因为五岁的自己虽然满心好奇,但是还是没有勇气爬那个高高的木梯子。
后来在有条件的冬至节日,我也会创造仪式感地在整个小区起床最早的清晨摔南瓜。户会创新地把南瓜包塑料袋里,这样不至于摔得满屋子都是。然后我也会学着舅舅的样子高高地站在厨柜上高高地举起南瓜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学着舅舅摔瓜的样子,看着我的户像极了姥姥看儿子的样子,他怕我边连同南瓜从厨柜摔下。曾经也有从厨柜摔下的时候,我疼得哭,户在旁边嫌弃地擦我脸上的泪,像极一个严厉的老母亲。如果说户像一个严母,那么舅舅像极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慈父。冬至的清晨我还想摔南瓜,但是妈妈切了南瓜的一块头给我。爸爸说:这样吃南瓜不用去籽很方便!我也因此不能摔南瓜。但是每年的冬至总能想到舅舅摔南瓜的情景。
儿时的自己是最爱哭的,想妈妈,想家,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没完没了的哭。于是姥姥就会每天花一毛钱给我买一两花生、瓜子或者一毛钱一个的烧饼,那些好吃的一毛钱的零食就放在我姥姥、姥爷睡觉L形之间的煤火上,他们拨好花生、瓜子或者拿烤热的烧饼给我吃。就钻在自己的被窝里,一个人边哭边吃,边吃边哭,哭得悲痛欲绝,直到在二楼学习的舅舅不堪其扰从二楼跳下来,然后拖着鞋气急败坏地抱着我假装往厕所扔。于是在自己五六七八岁的的清晨,总会有一个十六七八岁的男孩抱着自己往厕所扔。往厕所扔是假装的,只是吓唬我。可是不怕他啊,于是小男孩怀里的女孩继续边吃边哭,边哭边吃,男孩抱着女孩在厕所口转一圈又泄气地回来,自此两个人的斗争男孩也从来没有赢过。
曾经有那么一个下午,很美好的下午,一个小女孩灰头土脸地站在曾经的电影院对面。她看见这人世界最美的风景,在她的对面是她的妈妈,一米六五的个子,脸蛋不是最美,但是修长的身材,不高不低的个子,站在人群中美得抢眼。一边是一个穿着白色半袖,天蓝色短裤的男孩,干净、精干,也就是四五岁的年经,白净得亮眼。一旁还有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六的男人,茂密的头发,英俊的面庞,儒雅的气质。妈妈看着弟弟,眼里满是弟弟。爸爸看着妈妈、弟弟,眼里满是妈妈、弟弟,那是一种溢出在身体之外耀眼的幸福。我隐约看到妈妈的眼神略过自己,然后又看到别处,好似没看到我,似乎没有意识到不远处还有一位她的家人存在。那一刻自己的心空了,慌了,以后的日子哭得更厉害了。那个晚上的梦里,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女孩无论如何努力,努力想飞但再也没有飞起来过。
那些只有好吃的可以添满的无助的日子,衣服、裤子四个口袋没有满满的好吃的心底是发慌的。即使成了十三岁的少女,妈妈开了锁举行了同结婚一样的成人礼暗示着自己长大,四个口袋依旧是鼓鼓囊囊的好吃的。怕被同学看到笑话的人是从来不敢上早晚自习的,于是抓着口袋的好吃的在街上四处流浪,闲逛,边逛边吃,直到口袋里的好吃的吃完回家再找,好吃的可以是一毛钱的花生、瓜子、烧饼,也可以是被姥姥烤得热气腾腾的红薯,或者他们没吃完的窝窝头,剩下的半个馒片,又或者是偷偷地拿姥姥一毛钱买的花生或者瓜子,实在没钱就会站在卖花生、瓜子、糖的爷爷面前喊着:饿!他们也会好心地给我抓一把。
再后来需要粮票才能上高中的日子,舅舅就会在每一年的年末给我准备一年的全国粮票,给我买最好看的衣服。他认为这样可以让我吃饱穿好,其实省粮票就可以在学校吃上饭,舅舅要强执拗地非要给我全国的粮票。三年一千多斤的粮票都是全国粮票,但是和省粮票吃一样的饭,并没有多增加一个好吃的。没有好吃的不能上学的日子,妈妈一大包一大包地给我做烧饼,冬至户宝吃的烤红薯还是用当年妈妈给我做烧饼的工具做的。那是把烧饼当作好吃的吃了吐,吐到流黄水,还是要吐了吃的日子。后来肚子里饱饱的,还是要不停地吃,身边还要有很多好吃的才觉得踏实的日子,才觉得是幸福的日子。
海霞曾经问我:小时候你什么最厉害?我笑:轻功啊!她不解:年轻时全凭翻大门进学校的,三米四米高的大门如履平地。好吃的摔地上翻大门回去拿上再翻大门。她笑:现在呢?我笑:现在不行,腿疼!去姑姑家转亲戚户想看看自家媳妇翻过的大门,我们去了,大门变了,有些遗憾。但是再次踏上那条陌生的曾经的路,儿时好吃的味道又萦绕在嘴边,很好吃!后来远离家乡,每次上学放假,舅舅都会把我接到他的家。给我买好看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买很多的好吃的。每次去挤难以爬上去的绿皮火车,舅舅总是让同学先把我的好吃的拿上,再让我侧坐在他的肩上抱着我的腿从窗户口把我塞进火车里,于是好吃的走了人该走的路,我走了好吃的该爬的窗口。那时候是最盼望放假开学的,无论是在凌晨的二三点还是人潮涌动的冬日、夏日傍晚,都会有个精瘦的男生在北站等着自己。他总是欢喜地接过我的行礼,笑眯眯地看着我:先玩几天,舅舅给你买好吃的。
再后来我认识了户,舅舅很喜欢虎头虎脑憨厚的户,他笑着告诉户:我的闺女是零食大总统,买好吃的就可以让她很开心。于是和户约会后的每个夜晚自己都会有一床的好吃的。如儿时就放在被窝里,熟睡中也会摸摸被窝里的各种零食,心里觉得很踏实,很幸福,有时也会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在被窝吃一两个,很好吃,很幸福,很踏实。这些年户如果出差惹我不高兴,他就会去买五个或者十个烧饼。户宝还没回国户出差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打开冰箱看见十个烧饼这么多好吃的,又会开心许多,也就不生户的气了。
这几天花了十九块钱看许志远的视频,借助他的视频走近罗胖、冯小刚、蔡澜、刘畅、王小川、李安、二次云,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生命中好吃的过往,那些自己执拗地追求给自己带来幸福幻觉的所谓好吃的,它们给自己美好的记忆,也摧残着自己的身体,给生命带来无尽踏实,让自己欲罢不能地如同上瘾一样不能放弃。那个罗胖,口中喊着做一个鼠目寸光的人、跑反的人、有钱不挣是傻子的人,把自己变成机器的人是否也在上瘾地执拗地追求幸福的幻觉;那个一生风流快活,一生最少六十多个女朋友,才情和金庸媲美、吃遍全球美食的蔡澜是否也在执拗寻找一个上瘾的幸福幻觉,还有欢快的刘畅、独特性格的冯小刚,再还有外表极其狂野、内心向往着的许志远又是怎样的执拗。不由得我想起自己冬至节日里的主角,那个摔南瓜曾经男孩。
细思量让自己迷恋一生的所谓好吃的,摧残身体也是念念不忘的所谓好吃的最终不过一个烧饼。手中拿着一个热乎乎的滚烫的烧饼自己可以哭、可以笑、欢喜四十年,甚至掉到桌面上的芝麻和烧饼末都会心疼地一点点吃掉,会因为冰箱放着户买的十个烧饼欢喜很多天,会觉得有烧饼的日子是踏实的日子,什么都不怕的日子,是幸福的日子。很多次我紧紧地抓着烧饼,抓得很紧,其实手中的烧饼也是一个的四分之一,六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一,很小。刚出炉的烧饼很烫 ,我抓得碎了一桌子的末。有时吃烧饼会吃得很撑,吃得胃疼,过几天还是会想,想着它还是会很幸福,很踏实。对了,特别很想八旗羊汤的烧饼,好久没吃了。
那些如金子般珍贵的我们以为的幸福,如同握在手中的烧饼,梦中的紧握的沙子,明知握得越用力越流失的快,但仍很难放松紧握的双手。但是在冬至节前的过去两天的傍晚,在不忽忙赶回却不敢在妈妈家吃一碗饭的夜晚,那个裹挟着曾经烧饼香的烤红薯,只是白萝卜、红萝卜了、豆腐、粉条的热包子却给我们二0二二年冬至节最幸福的夜晚。
公元1101年,苏轼病重卧床,生命垂危,他的好友维琳和尚在他耳边大声说:“端明宜勿忘西方。”东坡,你不要忘记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事!苏东坡说:“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那个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此中不应用力。另一位好友说:“固先生平时践履,至此更需着力!”先生平时践行佛法,这个时候更要努力啊!苏东坡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力即差。”说完便与世长辞,享年66岁,“着力即差”成了苏东坡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句话。人生着力即差,明知如此但平凡如我如何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