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堂兄的好运和自己买下的医保,任广术后的生活和治疗还能勉强维持。
年后的季末,任广照例去市医保报销特殊病种药费时接到通知,以后必须在市里规定的药店购买抗排异药,否则一律不予报销。
任广和病友们叫苦不迭,他们都知道,药店的药价比在厂家直购的要高出两倍多,在报销额度不变的情况下,意味着极大加重了这些病人的负担,尤其是任广这样先前只能勉强维持的就更加难以负重了。
无奈,任广和一些病友们联合着开始上访,从社保局到市政府,直至告到省政府,都以医保部门的做法不违反有关规定为由被推了回来,最后,胳膊终究没有拧过大腿,病人们只有雪上加霜地承受了下来。
虽然,现在的堂兄已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可任广怎么也无脸再向人家张口了。堂兄从一个种菜的农民变为城里的菜贩,直至成为蔬菜批发商,他的走运和暴富源至省城市郊菜地的大面积消失,是市民生活必需品翻番涨价中的直接受益者。
他早已在省城买下了豪宅,从任广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已经没有必要再同这个倒了大霉的亲戚继续掺和着了,免得以后再有什么麻烦事,无偿腾出那用作抵账的房子也算是对堂弟多年前接济过自己的最后回报。此后,两家便完全断了往来。不仅如此,任家所有的亲戚们也都在故意躲避着任广,很难谋面,而堂兄家却经常是亲戚们的聚会处,任广已经在他们的心中消失了。
此时,任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个本应是衣食和医疗都有保障的国有单位技术人员,现在却落到了没人管的地步,而堂兄那样本无半点文化的却发了大财。这不合常理的现象,说明这个社会出现了问题。他断定,强制病人去药店购高价药品也不是什么规定所致,肯定是某些人的利益驱使,现在那部分富起来的不都是靠着牺牲大部分的利益吗?他们甚至连病人都不肯放过。
上访无果,任广联系了几个病友,在社保局门前拉起了横幅以示抗议,他们向过往的行人们讲述事情的原委,引起群众的同情和愤怒。可不多时就来了警车,强行将他们推上车拉去了派出所。民警将他们的身份等情况登记后说,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有问题可以逐级上访,如再闹,就按有关治安规定对你们采取拘留措施。自此,任广和病友们不得不退缩了。上访无果,闹事又得被拘留,他们这样的病人是经不起什么拘留之类的折腾的。
任广的儿子大专毕业后,因家里无钱无门,始终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好在一家小银行做临时工。谈过几个女朋友也都因没有正式工作和独立的住房告吹了。任广这段时间想过将房子租出去一间,用于填补药店的差价,可那样做就使儿子的处境更糟糕了。最后,他终于壮着胆子减掉了一半儿的抗排异药量,他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极易造成排异的后果,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拿性命做赌注了。
自从被迫减服了一半儿的抗排异药后,任广感觉身体日渐不适。此事他始终隐瞒着,不愿再为亲人们增添痛苦和担忧。他越加觉得活的窝囊,已不再对生活有任何的留恋了。
他最放不下的是儿子,儿子现在依然还是个临时工,没有任何的保障。却没想到堂兄家只念过初中的小儿子,倒成了儿子单位的正式员工。一年前,堂兄村里被征用的土地上建了化肥厂后,污染了附近的土地和空气,村民们无法正常生活,投诉无果后,便陆续卖了土地及房屋投奔他乡了。化肥厂将这些土地都趁机买了下来,进一步扩大了生产规模。此时,根据市场的需要,堂兄的贩菜生意正要扩大为大量批发,便将儿女们都招来共同致富。积攒了大笔资金后,他听说只要将几千万资金存入某银行,就能得到该行正式员工的指标,于是便将小儿子安排了进去。
银行是靠着贷款获利的,资金是它的命脉。所以近几年来,各家银行都大量安排进了有实权的官员和有雄厚资金的商人子女,其他在资金上没有贡献的员工都将被逐渐淘汰。尽管任广的儿子在行里已是业务素质顶尖的员工,却不但未能转正及重用,还被先行列入了淘汰的范围,这也不乏其父亲有过上访闹事的记载。
半年后,任广终因未服用足量的抗排异药物而导致移植的肾脏排异死去。临终前,他死死攥住老伴__这个陪伴了她一生、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女人,微微摇着头示意她没有必要去医院了。之后,他将苍白的手掌伸向跪在床前哭泣中的儿子,轻轻抚摸着他,在无限的愧疚中闭上了眼睛。
不久,任广的儿子就被银行无故辞退了。人事高管深深同情着这个勤劳工作的小伙子,破例多给他支取了几个月的工资,但关于为什么先行辞退他的原因是绝对不可说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