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不要爱上我

林正又消失了。

虽然我心里有一点失落，但他消失得也正是时候，正好是期末考试的时候，也好让我专心准备考试。可是话虽如此，坐在图书馆里的我却总会时不时地发愣，手机放在书边总期待着有些什么讯息。然而每一天睡去前我总是失望地关机，心里万分鄙视自己。总是叮嘱自己明天不要再分心了。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寝室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我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第一次出现了孤独的感觉。

这已经是七月份了，天气闷热得厉害。为了照顾母亲，我每个假期都留在学校里。其实杭州已经是我的家了，但是在杭州我们是没有家的。病房和宿舍就是母亲和我各自落脚的地方。

夏天里的蝉鸣叫得让人心烦不已，我又开始了每日打工、照顾母亲的生活。其实最轻松的打工就是做家教了，但这点钱不够支付母亲的医疗费，所以通常在暑假我总会多做几份工。从一开始做服务生到后来做推销员，最后我发现还是那些有提成的工作能够赚到钱。于是今年白天我去兼职售楼，晚上还是做着家教，算下来，如果做得好，一个月也能赚到几千块钱吧。

只是售楼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其实我是跟着师傅打打下手而已，但仍然要有这三寸不烂之舌，要热情要会忽悠。为了这个我开始关注房地产的政策和杭州的楼盘。而说到这个我便想到了林正的两套房子，金越豪庭均价3万元左右，像林正的屋子，也要个一百五六十万。那幢别墅所在的楼盘叫十方隐墅，均价将近5万，那一幢房子价值在千万以上。这个价值看得我心惊胆战。

总算还好，七月份的努力让我也拿到了些小的提成，师傅是拿了大头，我却也分到了几千块，自然心满意足。除了能支付母亲的医疗费用，也可以积攒自己下一个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那个信封的钱我已经在银行开了个账户存了起来，并不打算去动它。而林正的消失也再一次提醒我不能去依靠谁，只能靠自己努力赚钱。不过好在，大四了，也很快要开始实习了，这赚钱的事情也就名正言顺起来了。

我拿着血汗钱给母亲交了这个月的医疗费。还没有走近母亲的病房，我就听到了爽朗而温厚的声音。我的心一紧，那是林正的声音。他总是这样，自说自话地消失和出现，而且也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出现在母亲的病房。

我透过门缝看去，林正一边为母亲喂着粥，一边轻声说笑着，眼里的温柔并不假，他是真的关心母亲。当我有了这个结论的时候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菊薇？怎么不进来啊？”林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我，招呼我进去。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扬起脸上的笑容，走进去，站在了林正的边上。“妈，你今天可高兴了吧。你现在看到他可比看到我高兴多了。”

“那是当然啦，我可比你细心多了。”林正也应声调笑着。

我低头一看他手里的粥碗，顿时愣住了，竟然是蛋花粥，这竟然是他自己带来的。想到他的厨艺，莫非竟然是他自己学着做来给母亲吃的？

此时此刻，如果说心里没有感动那是假的。这么多年来，又有哪个人这样上心对待我们母女过？

林正看我出神发愣眼眶泛红的样子，用手肘抵了抵我，我连忙回过神来，与母亲说着话，与林正调笑着，这场景也许就叫做共享天伦之乐吧。

从医院出来，我跟在林正的身后，默默坐上了他的车。我久久没有说话，却只是低着头。

“今天也来交医疗费了吗？”也许见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正挑了个话头。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钱够吗？”

“嗯，我打工赚了不少。”

“打工？你和我是签了卖身契的，居然还同时帮别人打工啊？”林正有些调笑地说。

“还是自己劳动换来的钱踏实。”我抬起头看着林正，想起那天他离开前轻蔑的眼神，“如果你不满意我的表现，我们可以取消合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咚咚”地跳得厉害，我不知道林正会不会暴怒，不知道他会说出怎样的话。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就是这样喜欢为难自己呢？”他抓住了我的手，“算了，那笔钱你也不用还我了，正好作为第一个月给你的工资。”

他竟然将包养费说成了好听的工资，我心里一酸，但随即又是一阵感动：“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他一摆手阻止了我的讲话：“以后我每个月按时给你工资，另外吃喝玩乐你就不要计较了，我答应你不随便给你买东西，也不过问你母亲的医疗费，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盯着他一会儿，他也认真地看着我，最后我轻轻点头“嗯”了一下。他的表情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转过头看着正前方，酝酿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我爸爸在我八岁那年抛下我和妈妈走了。原因很简单，妈妈是孤儿，工作什么的也算不上好，听说爸爸是攀上了一户好人家的女儿，只不过要跟我们母女俩断绝一切关系。”

“小时候我也伤心难过过，也被同龄人欺负过，邻居的指指点点更不要说了。但妈妈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就硬扛着所有的压力，赚钱养活我。也许现在我这些赚钱的能力也是遗传自妈妈的。”我自嘲地说道。

林正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似乎想给我安慰。他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我。

“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妈妈晕了过去，可是她舍不得去医院看病。就这么身体渐渐弱了下来。后来她又晕了一次，这才去了医院，结果就是癌症。”我说着，眼泪有些忍不住了，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前方，“已经是中晚期了，就算治疗也只有百分之十几的几率。那个时候我要高考了，妈妈硬是不肯治病，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她都好。”

“后来我说‘妈，我不考大学了。’我妈听了气得吐了一口血出来。她第一次打我，我就哭着挨着她打，然后她又搂紧了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小薇，妈妈这一辈子只有你了，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妈妈过得好，你知道吗？如果你过得不好，那妈妈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那次我知道了，我是妈妈活下来的唯一支柱，而妈妈也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靠山。”

“妈妈还是没有接受治疗，在我高考的时候，她还是去打工给我攒念书的钱。我看着她一天天消瘦的身子，只想着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学，要赚很多钱，要让妈妈过得快活。”

“我高考考完了，妈妈也彻底地垮了，我把妈妈送进医院……当我知道我考进了浙大之后，我把妈妈也带到了杭州的医院。”

“妈妈的病，也许她心里也很清楚，熬的只是个时间和金钱而已。妈妈就是憋着一口气看着我，我知道妈妈是好不了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我。”我转过头看着林正，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只有我妈了，你知道吗，我只有我妈了。所以林正，你不要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