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夜微凉,瑜科靠着窗台,一个人静静地看这小城的万家灯火。楼下大妈们广场舞跳的火热,乐此不疲。她喜欢置身这人间烟火中,却又享受一个人的独处。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再多一个人都会显得世界拥挤。但她并不觉得冷清,三两知己偶尔来她家小叙,嘻嘻哈哈吵闹完了还可以回归原来的生活。可是现在,望着窗外。她却无比想念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她原来的生活轨迹。
前些日子,青山说要找她喝酒,她也说过很多次,只是每次都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给耽搁了。子昂结婚那天,瑜科特别想大醉一下,她第一个想到可以陪着喝酒的人就是青山。彼时,青山正在忙一个项目,压根抽不开身,但青山说可以视频陪她喝一会儿。
瑜科说:“这样喝哭了都没个肩膀依靠,不尽兴,咱得攒着以后喝,不醉不归的那种。”
“那你写小本本上,想和青山喝酒+1。”
“青山,小本本我都快画满了!”
“那你等我好不好?后天,后天我一定出现在你家门口。”
青山加班加点的完成了工作,准备开车去瑜科那里,瑜科说:“别别别,车票我都给你查好了,还有好多余票,比开车快!重点是,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
“可是……”
“没有可是!听我的好吗?只需要换乘一下下就可以,三个小时就到,你开车可不止三个小时,万一导航再不靠谱,是吧?你坐车的时候,还可以和我唠嗑,多好,是吧?”
“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可是青山有点儿心虚,毕竟很多年没有坐过火车了,中间还要换乘高铁,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也不算多大的事儿,瑜科一顿瞎指挥,反而让青山更乱了。但最终,骑着小电驴的瑜科还是在高铁站等到了青山。
青山接过瑜科手中的车钥匙,骑上小电驴,说:“我说了我自己能找到你家门口的,大热的天你还非得跑出来。”
“其实,我就想骑着小电驴带你走走我每天走的路,看看我看过的风景,这可是我们之前说过的。”
“大姐,这可是大热天啊!我想的是秋高气爽或者春暖花开的时候,骑小电驴带你兜兜风。”
“我不管,就现在有时间。”
“真拿你没办法,瑜科,你可要时刻记得你是温文尔雅端庄矜持的人民教师啊!”
“人民教师也是人嘛。”
瑜科“指挥”着青山七拐八拐的拐到一家餐厅吃饭,她说:“中午咱先将就一顿,晚上等你做饭吃,隔壁就是超市,吃完饭就去买菜好不好?”
“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不可以!”
“瑜科老师,大老远跑来,你让我做饭,你的脸呢?”
“刚才丢了,捡不回来了。”
“好吧,那就看在你脸没了的份上,暂时当一下你的大厨吧。”
吃完饭,青山带着瑜科在超市溜达,对于超市,青山比瑜科更熟悉。
“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找东西轻门熟路的。哪天我偷偷摸摸去你的店里耍一耍,故意找茬,等你来处理。”
“别闹,我怕我会忍不住打死你!”
瑜科推着手推车,慢悠悠地跟着青山溜达。青山说:“想给你买零食,有一款果酱味的饼干特别好吃,还要给你买小猪佩奇的小饼干。”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宝宝。”
“那可不就是宝宝,我怎么对儿子,就怎么对你,不一直都是么,哈哈哈哈。”
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爬到七楼,俩人气喘吁吁。青山躺在沙发上,吐槽瑜科为什么要住在七楼,为什么还要是步梯房……瑜科说是为了让青山这样的小胖子减减肥。
瑜科家里还是那么简单整洁,她倒了杯水给青山:“喏,还是你那个专属的杯子,你走后我都给你供起来了。”
“我的单身狗碗也给供起来了吗?”
“那必须的,你用过的东西,我都单独收起来的。”
“看我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果然你这孩子没白养。”
瑜科哈哈大笑,拿起枕头砸过去:“青山,请你滚蛋好吗?哈哈哈哈。”
晚上,青山煮了面条,用香菇金针菇和蒜蓉炒了酱,煮了点小青菜加上去,瑜科吃的津津有味。
“你知道吗?青山,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你做饭的时候,我好想把厨房窗户开的大大的,让隔壁邻居也闻闻这香味,馋哭他们!”
“看出来了,你这厨房看起来就像个摆设。你说你,平时就不能勤快点。整天在外面吃饭不好,你知道吗?整天叨叨着让我对自己好点,你再看看你自己,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青山,我挺好的。”
“是啊,你挺好的,好到冰箱里装满了酒,整天醉生梦死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青山喝着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瑜科停下筷子:“那就陪我醉一场吧,青山,醒来后我一定好好生活,重新来过。你也好好的,好不好?”
“恩,来你这儿的时候,我就决定告别过去,过去的事情就翻片儿吧,这么多年,也该放过自己了。”
两个人推杯换盏,彻夜未眠,互诉着过去与现在,委屈与不堪,当然也有调侃,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傻子。看着窗外一点点变亮,青山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你看,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每天就在这黑暗与天亮之间周旋,瑜科,我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你知道吗?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种,看着天一点点变亮,日复一日,你知道那种绝望吗?”
“我是那种闭眼三分钟就睡的死沉死沉的人,你说气不气人!”
“你别说话了,让我缓一缓!我看你是要气死我!”青山一脚踢过去,却被瑜科一把抱住。
“你还有我呢,傻不傻?以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好不好?你还有那么懂事的儿子,我们都爱着你呢!恩~”
“当所有人都以为我过的风生水起的时候,我只是一个人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艰难的路。你知道吗?每当别人说“你看青山多幸福,事业有成,对象又有能干,儿子又乖又懂事……”的时候,我只能当笑话听听。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他,很多次我告诉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没有和很爱很爱的人在一起,但至少有一个爱我的人不是?不如就这样吧。但每一次,每一次都会被另一个自己反驳回来,不爱就是不爱,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恨死了这样的自己。”
“后来发现,当初你以为的,不过是你以为的,你不想伤害父母,不想伤害亲人,却狠心伤害那个你最爱的和最爱你的人,可是那些你当初不愿伤害的人却一次次打着爱的名义将你刺的遍体鳞伤,你说讽不讽刺?”
“有时候都在想,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日复一日的折磨煎熬,瑜科,我好累,好累……”
“有时候看开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是不知道这一瞬间要等多久?说不定某一天你就大彻大悟,一身轻松了呢?”
“也许吧,感觉自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可能还没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可以让我抛下现在的生活勇敢去爱吧。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十年了,那我想用十年去奋斗,那时候儿子也长大了,他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剩下的二十年,我想为自己而活。如果还有那么一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人,我是一定会把那个人宠上天的。”
“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宠我?”瑜科坏坏的笑着。
“噗嗤,你才发现呀?只是有些方面我没法宠呀,哈哈哈哈。”
瑜科秒懂,拿个枕头甩过去,跟着大笑,笑完了接着说:“未来那个爱着你的人也一定会很幸福。”
天亮以后昏昏睡去,瑜科醒来已是中午,青山还侧躺在瑜科旁边,枕着她的手臂沉睡。瑜科突然想摸摸青山的头,于是小心翼翼的捋了捋她的头发,青山翻了个身,仍是枕着瑜科的胳膊,吓的瑜科不敢再动。瑜科转头看向青山,特别想抱抱她,和青山想比,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伤小痛算得了什么呢?
将近一点的时候,青山醒了,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瑜科,你知道一觉睡到自然醒对我来说有多奢侈吗?能睡着对我来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让我觉得安心。”
“我的荣幸。”
青山起床做饭,是瑜科念叨很久的回锅肉和葱油花甲以及糖醋里脊与皮蛋豆腐,当然还有青山每顿饭的标配,水煮娃娃菜配上蒜蓉。瑜科站在青山旁边插科打诨,时而调皮的偷吃青山做好的菜,青山还要笑眯眯的假装没看见。
做花甲的时候,呛的瑜科直打喷嚏,青山让瑜科出去玩会儿,把厨房门关上了。瑜科跑到卧室玩手机,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里越来越慌,因为青山订了四点四十分的车票,只剩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了。她打开订票软件看来看去,却也只有这班车最合适,不由得叹了口气,想着:早知道让青山开车过来了……
瑜科放下手机跑到厨房,扭扭捏捏的说:“那个,要不咱把票退了吧?”
青山继续翻炒锅里的菜:“没关系,你明天不是要上班了吗?没事儿,有空我再来嘛。”
“那你回家忙不忙?”
“不忙,忙过去了,店里暂时不用我操心。”
“恩~那咱把票退了好不好?青山,我有点慌……”
“退,你说退咱就退。”青山依旧面不改色。
“我说真的昂。”
“骗你是小狗,做好饭我就退。”青山笑了。
“嘿嘿,开心了。”
“傻孩子,太容易满足了吧。”
青山在瑜科家里呆了一天又接一天,做好饭等瑜科下班,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吃完,自己心里也觉得无比开心,仍是每晚唠嗑到深夜,但没有再喝酒,也很安心的就睡到自然醒。她突然觉得,幸福是如此简单。在瑜科这里,她可以忘记从前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小世界里只有她和瑜科两个人,不说话都觉得很美好。
第六天的时候,青山说:“明天我真的得走了,不然你每晚都休息不好,这样白天怎么有精神好好工作呢?”瑜科想了想,点了点头,尽管很不舍,但耽误人家好几天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第七天早上,瑜科翻来覆去,在七点二十的闹钟响起的时候,她关上闹钟,顺手抱住了还在睡着的青山。青山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愣,说:“恩?没认错人吧?我是青山。”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就是想抱抱你。”瑜科越搂越紧,青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傻瓜,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
瑜科不说话,几分钟后,松开青山,起床洗漱,准备上班。十一点的时候,青山打电话给她说燃气好像没有了,本来打算炒酱油鸡蛋的,结果燃气突然打不着火了。瑜科交了燃气费还是不能用,只好先在外面买了饭菜带回家吃。馒头啃到一半,瑜科有点吃不下去,青山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馒头,继续吃下去,瑜科心里一阵暖。她和青山都是有洁癖的人,却丝毫不会介意彼此,杯子混用了也无所谓的那种。
上班前几分钟,瑜科对躺在椅子上的青山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青山站起来,伸出双手拥抱她。
“我会想你的。青山,以后对自己好一点好不好?想喝酒的时候攒着,我陪你喝,少抽烟,尽量少熬夜,我也勤快点做饭吃。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
“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那,我上班去了。”
“嗯,你走后我再走。”
一下午,瑜科都在回味她和青山这几天的生活,不自觉的就想咧嘴笑,她想,和青山认识了这么多年,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她这么可爱这么迷人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青山,是她刚小学毕业,跟爸妈搬家到大院里,看见树上有个人像猴子一样正继续往上爬。青山看见瑜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又呲溜一下滑下来了。瑜科看着都觉得磨的疼,青山却又像没事儿一样拍了拍身上的东西,笑着对瑜科说:“你也想爬树吗?那上面有枣奥,我想看看有没有熟,你想爬的话,我教你……”
穿着裙子的瑜科摇了摇头,觉得这人好奇怪,但也莫名亲切。她说:“我叫瑜科,你叫什么呀?”
“我叫青山,我见青山多妩媚的青山。”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青山。”
“哇,你也知道这句呀,你好棒!”
“刚好就知道了,嘿嘿。”
从那以后,青山带她爬树摘果子,带她到小河边抓鱼,和她一起看书写作业,年纪相差两天的她们性格也如此合拍。青山像大哥哥似的宠着她,再加上女生本身的细腻,瑜科在她面前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后来慢慢长大,各自读书、工作,青山被迫结婚生子,感情方面瑜科也是一地鸡毛。尽管日子过得不如己意,但俩人一起的时候吐槽完各自的不堪,还是能天花乱坠的描绘出美好未来。
夜里,瑜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控诉着过往,她把从过去到现在一直解不开的心结一件件捋给子昂听,子昂静静地听着笑着解释着。捋完了,她也轻松的笑了。醒来以后,关于过去,关于子昂,一下就释怀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青山走后,瑜科去超市买菜,学青山做饭,她跟青山叨叨:“回锅肉先放锅里煮熟,然后切薄片,炒到金黄,捞出来接着炒豆瓣酱,再把肉肉放回去,所以叫回锅肉,加料酒,也可以加点糖,加糖不是为了甜,而是为了提鲜,放青椒和蒜苗,炒啊炒啊,炒啊炒啊,好嘞,出锅!”
“可把你牛气坏了,快叉会腰。”
其实青山刚走了一天而已,瑜科觉得像走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她坐在椅子上吃青山买的小猪佩奇饼干,发现里面有一枚印章,这一系列的印章一共有八枚,她拍照片给青山:“社会人的章,怕不怕?我要收集完八枚!”
“然后呢?”
“听说集齐后可以解开封印,召唤一个你想见的人。”
“那你想召唤谁?”
“我可以召唤你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一定可以。”
“那就可以。”
“青山,我很想你……”
“这么巧的吗?我也在想你。特别特别的想……”
“那等我收集了八枚印章,就过来见我好不好?”
青山没再回复。
晚上,瑜科做了蒜蓉炒香菇金针菇,下了面条,她拍给青山看,依然没有回复,料想青山店里比较忙,瑜科开心的吃着面条,听青山唱的歌,无比满足。
十点多的时候,青山发消息说:“好吃吗?我也想吃。”
“嗯~挺好吃,可是和你相比,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你还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啊。”
“那太多了,我得一点一点写小本本上,慢慢的等着吃。”
“不用等,那个……你能给我开个门吗?”
瑜科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看到门外的青山,眼神里尽是惊喜,一把抱住!青山说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她只用了三个小时,瑜科平静下来,又想打她!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担心的?”
“下次不会了,我保证,安全第一!”
“傻不傻?”
“傻。”
“可我还没有集齐印章……我晚上又买了一盒佩奇,礼物居然是钥匙扣,气死我了呢!”
“傻瓜,我一直都在。知道你想我,所以,我来了!”
如果两条直线相交后注定渐行渐远,那我愿意变成一条曲线,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