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刚完成一部14万字的长篇，想一段时间内跟文字绝缘，免得老让自己牵肠挂肚。可一天不写点什么，就觉得时光浑浑噩噩，全身也没来由地瘙痒，仿佛经脉不通畅一般。今日在家读了几十页《红楼梦》，看了几十则《世说新语》，又背了几篇唐诗，觉得功课已完，不知该如何遣此有涯之生。想起《世说新语》上的话：“名士不必有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奇才”么？我确实没有，有点“偏才”、“怪才”是无疑的；“常得无事”，最近一年来仿佛如此；“痛饮酒”？这是绝对被内人禁止的；“熟读《离骚》”么？十余年前便已做到。这么一排比对照看来，达到了“名士”一半以上标准似乎毫无疑问，可以自谓“二等名士”了！虽说然并卵，自得其乐总也不错。
其实很想私自把这个名士标准上的“痛饮酒”改成“藏书多”，庶几令贱躯离“名士”更近矣。今天就来说说鄙人的书。寒舍非诗礼簪缨之族，更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买书用的孔方兄自然要跟生活费斤斤计较，如果太超预算那就不仅内人，连自己的肚子也要提抗议了。一般人或许觉得鄙人这么说有点夸夸其谈：一年能买多少书？跟别的消费品比，书是最便宜的，因为买的人相对数量并不多，自然不能坐地起价，既然如此，为何还存在挤兑生活费的说法呢？提这种问题的人一定不是书虫，不明白“藏书”二字对于我等“二等名士”的重要性——家无余财，出无好车，弹铗归来，环堵萧然，唯有坐拥书城方觉精神富足也。
但凡书虫，大都贪心：套书、丛书思搜罗净尽，全集、文集欲囊括无遗。去年我左等右等，终于在折扣最大的时候咬牙用信用卡刷了一套《鲁迅藏外国版画全集》，八开皮面精装五大册，内页全用重磅道林纸，彩印版画甚多，原价4000大洋，我买的时候是七五折加上每满100减30活动，结果实际买价2100大洋，算是近五年来除《鲁迅大全集》外最花血本的一部书了（我最贵的两套书恰好都是大先生的，足见迅哥儿在文人心中的魅力无穷）。今年读书节又值当当做折扣后半价活动，结果一口气买了河北人民出版社二十大册的《苏轼全集校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布面精装九卷本《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其实早已拥有河北教育出版社“文豪书系”的22卷本《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画蛇添足买这套纯粹因为“文集癖”作祟）、中华书局的纸面精装六卷本《唐五代传奇集》与四卷本《酉阳杂俎校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精装七卷本《毛姆文集》、中央编译出版社的精装三卷本《茨威格文集》，以及各种单行本······算下来又是三千多大洋，不挤兑生活费这些钱哪里来呢？还不算这一年陆续买到的《高尔基文集》（20卷）、《马克·吐温文集》（12卷）、《屠格涅夫文集》（6卷）、《契诃夫小说全集》（10卷）、《鲁迅手稿丛编》（15卷）、《博尔赫斯全集》（28卷）、《太平寰宇记》（9卷）、《太平广记》（10卷）、《全唐文补编》（16开3卷）、《鲁迅藏书志（古籍之部）》（16开3卷）等等大部头。不过可以欣幸的是：自己的肚子始终服从大脑领导未发半字怨言，就连内人见是高雅爱好都在生活品质上大度让步。
今日特别意欲一说的，是中华书局的“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系列。这套丛书从2011年起陆续出版，橘黄色纸面精装，外观设计典雅大气，内页排版简洁清爽，这也是中华书局老字号一贯的风格。记得当初买到的第一部是《孔子家语》，此后《黄帝内经》、《庄子》、《孟子》、《史记》、《左传》、《弘明集》、《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陆续入手，到目前为止，一共出版67种105册，鄙人照单全收，一本不落，整整齐齐码放在书柜里，确也洋洋大观、赏心悦目。中华书局的书近年来一直在价格上遭人诟病，尤其是繁体竖排本，以仍在陆续出版和再版中的“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为例，价格水涨船高，校点水平和印刷质量却未见进步，有读者调侃说中华书局这套书的平装版价格居然高于上海古籍出版社同类丛书——“中国古典文学丛书”——的精装版，最近几年尤甚。想想似乎也是如此。譬如中华书局的《杜牧集系年校注》，平装四本，近1600页，定价178元，2015年印刷；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刘禹锡集笺证》带护封布面精装三本，1800多页，定价160元，2014年印刷。两相对比，中华书局古籍定价之高，令人咋舌，唯一的优势是印刷质量相对较好，但这一点不应该成为定价高的理由，因为装帧才是一分钱一分货呢。
而同样是中华书局出版的简体横排本的“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印刷装帧都没得说，定价也意外地亲民，成为人人入手容易的书。对于中华书局老字号，这套丛书没有倚老卖老地定价虚高，确属难能可贵。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丛书荟萃古籍精华之大成，耳熟能详的古籍名字，如《老子》、《庄子》、《论语》、《孟子》、《荀子》、《淮南子》、《三字经》、《千家诗》、《古文观止》等普及品种不用说自然一应俱全，连《神仙传》、《弘明集》、《六韬》、《法言》、《尔雅》这样的“稀有贵族”都赫然在列，确实值得欣幸了。
所以，做个藏书家并不难，也许有钱就行。难的是做如我这样的“藏书名士”——也就是说，能碰上心仪的好书又不至于肉疼，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藏书名士”也。
2017.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