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出生在九月,又恰巧是九日的重阳节。她妈生她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哭声哼哼唧唧,明亮好像还带着调子,就起名为九歌,熟人唤她阿九。
阿九从小跟男孩子玩摔跤,扎着恨天高的马尾,横着眉毛瞪着眼睛呲牙咧嘴。院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有个穿着碎花小裙的熊孩子,掐着腰贼凶,还好咬人!送货的小哥闹她玩,小胳膊提溜着提溜着突然脱臼了。阿九第一反应不是咧嘴大哭,她张着嘴就朝着小哥的手咬了下去......于是院里男生敬她一句“九哥”。
她妈不喜欢她散着头发的样子,不喜欢她有一丁点不开心不精神。但九歌总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散着头发,蹬着老妈的高跟鞋哐哐哐地走过来走过去,直到楼下的刘奶奶气得骂娘,她才吐个舌头扔了鞋子,打开书本装作学习的样子等妈妈回家。
对,她那个时候只想等妈妈回家。
印象当中的爸爸每天喝酒,满身酒气地回来想抱她结果被一把推开。然后不出半小时,房内就爆发出夫妻吵架的声音,尖锐刺耳。
她一开始害怕,哭着去拉架,后来也就麻木了,他们吵、砸、摔门,她在屋里带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看书。
直到有一次,绝望的妈妈瘫坐在沙发上,说:“我们离婚吧。”
爸爸转头看向她,“如果我和你妈离婚,你跟谁?”
她毫不犹豫,“跟我妈。”
爸爸转头一个拳头砸在木质的门栏上,破碎的木渣扎得他满手是血。
她吓傻了,只记得妈妈一把把她抱过去哪里钱包就往外走。
初夏的晚上她们走在马路上,凌晨一点没有任何人,偶尔经过的几辆车呼啸而过。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妈妈说,“九歌,怎么办,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觉得,再这样下去妈妈要精神分裂了。”
九歌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只想一直和妈妈在一起就好了。后来她们在一家狭小的旅馆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妈妈回家在电脑上打印东西,之后憔悴的很,倒沙发上就睡了。
她搬来小椅子,椅子上摞椅子,再垫上本词典,终于够得到故意放在窗户台子上的文件夹,拿出里面刚打印出来的已经有单方面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然后一字一句地读完,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她不知道妈妈醒来看见粉碎的协议书是什么表情,只是后来她们再也没有提过离婚这件事情。
但是不提起,并不意味着从未发生过。
她至今记得, 从实验小学放学回家的她,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但是她坚信爸爸再怎么胡闹也不会不要她的,她微笑着等着听到“傻孩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然后回家好好嘲笑妈妈。
结果换来一句“嗯。”
她有点懵,又问了一遍。
没用的,有些话问再多遍结果都不会改变。
从那一刻起,九歌知道了被扔掉的滋味。
不论离不离婚,不论在不在一起生活。
有些话,落地有声。
最终婚没有离成,九歌也没有抑郁。她反而没有什么不正常,认识了三个一起打闹的男孩子并顺利结束六年的小学生涯。她一如既往地嘻嘻哈哈,摔角扔沙包跳皮筋样样精通。
她对这件事的反应让爸妈觉得很安心,他们和好如初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只是阿九突然觉的长大了,心理突然多了好多东西,她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2008年9月1日,如果九歌能够预见未来,她一定会在这天多做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因为所有的故事皆开端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