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接受了十几年的教育,似乎除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这一英雄主义的死亡观以外,很少有关于死亡的教育。但现实是无论愿意与否,死亡是我们每个人的必然结局,无论你是权倾天下还是卑微如蝼蚁,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谁都逃脱不开。
死亡是熟悉又陌生的,人们对待死亡总是那般矛盾。除了极个别异想天开的人所有人都承认死亡避无可避,死亡是每个人的终极结局,可是每个人又在极力回避这件事情,似乎只要不去想不去说,死亡就不会来临一样。
佛教有个故事,说“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儿子一出生就不会走路,很快就死去了。她非常悲痛,抱着儿子的遗体,挨家挨户地祈求人们给予救活儿子的良药。一位老人指示她去找佛祖释迦牟尼。于是她来到佛祖面前,佛祖告诉她,的确有一种药可以帮助她:让她去村里从来没有死过人的家里要一点芥末种子。于是她又挨家挨户地祈求,但都无功而返,因为,没有一家没有死过人。”然后这个女子就开悟了,她明白了生命是必将消逝的,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永远的。
每每读到听到类似的故事,总是感叹别人真有“慧根”,如此便开悟超脱于生死了,独留我挣扎其中。
哥哥离开后,翻过很多宗教或是讲生死的书籍。几乎所有的宗教都认为死亡不是结束,而恰恰是开始。可是那又如何呢?所谓的开始只是对逝者而言,对于生者一呼一吸间是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是天人永隔。倘若人世间真有来世,又如何?即使真有转世,足够幸运又遇见了又如何?终究不是那个人了,呼吸停掉的那一刻,TA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结束,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所谓的来世,所谓的重生,所谓的重逢,只不过是运气好时擦肩而过的一句“对不起”罢了。你不知TA的存在,TA不知与你的纠葛,只是相顾不识的路人罢了。
这世间,有的人囿于正邪,有的人囿于生死,有的人执于对错,有的人执于爱恨。我独在生死间苦苦挣扎,其实细细想来,我执着的真是生死吗?不,真正让放不下的无非情之一字。父女情、母女情、祖孙情、姐妹情、朋友情、师生情,种种情将我死死捆住不得逃脱。
死亡意味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割断了所有的联系,所有的爱与恨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开彻底消灭了。不对,不是彻底消灭,只是那份爱那份恨再也不对等,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了,哪怕爱入骨髓、恨入骨髓,都与那个人无关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活着的那个人的独角戏。
有人说,死亡追根究底还是要让我们懂得“爱”这一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弥足珍贵。有人说,因为知道人生终有一别,所以格外珍惜当下,把握每一次相见的机会,当真正离开时不会遗憾。可是,难道不是越珍惜越痛苦越放不开吗?
曾几何时,我也是猛烈抨击宗教、抨击信仰,现在却觉得有一个坚定的宗教信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清教徒认为任何存在和发生的事情都是上帝的旨意。同时,他们认为亚当和夏娃之后的人类历史是一个逐步堕落的过程。所以,没有人真正值得救赎,人类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得到上帝的支持。但无论如何,清教徒相信上帝有着无限的怜悯和爱,他还是选择了少部分人,让他们得到救赎。
对于每个清教徒来说,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否是上帝所选择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员。没有人知道答案。相信某个人会被救赎就等于承认这个人其实是被撒旦所诱惑。清教徒从不相信每个人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复活,得以永生。
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对一件事将信将疑,理智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情感告诉你事情是那样的,两者永远在交战,你永远在做着自相矛盾的事情,除非某一天,你完全顺从于理智或是完全顺从于情感。
爷爷、姥姥、大姨、挚友、哥哥的先后离世几乎将我完全摧毁,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关于死亡的话题,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思考出来的,我既不懂生的意义,也不懂死的意义,我做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做不到将死亡看做下一次重逢的开始。
其实,情感是真实的,人们不可能让它说消失就消失,人性也不应该总压抑着情绪而饱受折磨。我生来喜聚不喜散,总希望身边的人可以一生相守,明知痴心妄想却也无可奈何。
这世间,有的人囿于正邪,有的人囿于生死,有的人执于对错,有的人执于爱恨。总说红尘炼心,我却是做不到的,爱恨情仇,我总是跳脱不出来的。我摆脱不了生老病死、摆脱不了悲欢离合,但我依旧接受不了死亡,我唯一能接受的只是我接受不了死亡这个事实,仅此而已。
我唯一能奢求的也只是我挚爱的人能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勘破生死。其实,有时候真的蛮羡慕鼓盆而歌的庄周的。可是古往今来,庄周也只有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