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魔兽世界小说:老兵(9)
十
寒光催命,鲁本的臂膀开始发酸。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他且战且退,渐渐靠近大车所在。他需要裂蹄牛助一臂之力。
欧娜是伊拉救活的。他们在沃舒古附近围捕一群塔布羊时没有控制好猎物逃跑的路线,惊慌失措的羊群深入纳格兰的草海,惊动了一头雌性裂蹄牛。当时正是裂蹄牛产仔的季节,所有猎人都被告诫不要试图去挑衅护犊的母亲。但事与愿违,慌不择路的羊群恰好选择从裂蹄牛身旁经过,爱子心切的雌裂蹄牛大发雷霆,不分由说地晃动硕大的头颅攻击周围的一切生物。鲁本亲眼看见一名战士被裂蹄牛的长角扫飞到水晶山上,化作一滩红色的污渍。
撤退已经是来不及,狂躁的雌裂蹄牛奔跑起来可以轻松超过座狼。统领队伍的鲁本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命令猎人们放弃塔布羊群,转而攻击这头发狂的野兽。付出四条人命的代价后,一柄长矛终于捅穿了裂蹄牛的心脏,这位母亲才缓缓倒下,口中犹在不甘地嘶鸣。
鲁本能感受到士气的低落。猎杀一头裂蹄牛是无上的荣耀,屠戮一个带着婴孩的母亲则要另当别论。他吩咐队伍收捡族人的遗体,割下裂蹄牛身上的嫩肉回营。
“那小的怎么办?”一名猎人怀抱着一头小裂蹄牛走了过来。小家伙尚未睁眼,身上湿漉漉的,还保留着一部分黏滑的胎衣。被杀的雌裂蹄牛刚刚成为母亲,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就横遭了这场厄运。队伍更加不安起来。
“杀了吧。”鲁本垂头丧气地挥挥手,“留着也活不了,不如给它个痛快。”
猎人领命,掏出匕首。
“住手!”伊拉的喝叫阻止了匕首下落的轨迹,她已经很久不戴颅骨面具,纳格兰粗野的风开始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屠杀幼兽,这是战歌氏族的勇士们该干的事?”她指着后面大车上躺着的四具尸体:“难道他们献出生命就是为了让你们做这种行径的?”
怀抱幼崽的猎人羞愧地低下头。伊拉从他怀里接过小裂蹄牛,拿起一块毛毡温柔地擦拭着它的身体。“我来养活它。”她宣布,然后看向鲁本,“我的男人犯下错误,我来承担后果。”
鲁本脸庞的温度在升高。这次行动是他全权指挥,未能控制好塔布羊群的逃跑路线也是他应当承担的责任。所以他什么都没说,驱动座狼开始回返。其他的成员默默跟在身后。
回到领地后,鲁本毫无意外地被解除了职务。他心灰意懒地回到家里时,看到伊拉正坐在地上铺设的狼皮毯子里,手拿一个小壶在给小裂蹄牛喂奶。
“让开。”鲁本烦躁地踢开毛毯,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让撤职了吧?”伊拉还是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打趣道。
鲁本黑着脸不说话,背对着她躺了下去。伊拉知道他这会不高兴,也不刺激他了,自顾自地逗哄着小裂蹄牛。
过了半天,她推了他一把:“起来。”
“干嘛?”鲁本没好气道。
“抱会儿小家伙,我再去给它热点奶,这小东西胃口太大了。”
“不管!”
“你再说一遍?”
“不管!”
“倒由了你了!”伊拉不由分说地把小裂蹄牛放在鲁本怀里,弄得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啊呀烦死了!”鲁本骂了一声,坐起身抱住幼兽。刚出生不久的裂蹄牛身上只有一层细密的绒毛,满是皱褶的皮肤让它们看起来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鲁本一点都不喜欢这小东西,背靠着营帐的木桩打起了鼾。
“嘿,让你看会儿你怎么睡着了?”伊拉的声音把他从浅睡中惊醒。他恼火地搓着脸,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哎呀,你看!”伊拉惊喜地叫道。
“又怎么了?”鲁本重重地一拍毯子,这下他彻底毛了。
伊拉却丝毫没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还在惊叹道:“你看呀!”
一股湿热的温暖感觉从手上传来。鲁本低头看去,小裂蹄牛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眼泪汪汪地伸出热烘烘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手腕。
“她把你当妈妈了!”
“胡扯。”
“哈哈,不信走着瞧!”
正如伊拉所预料,从那以后,不管鲁本走到哪,小裂蹄牛都会撅着屁股急促地迈动短促的小腿跟着他,即便让他不小心踩过两脚都不跑开。其他兽人全拿这事跟他开玩笑,有个促狭的家伙还给他起了个“裂蹄牛之母”的外号。鲁本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家伙很快开始吃草。战歌氏族有丰富的驯养裂蹄牛的经验,所以她长得特别快。某天吃晚饭的时候,欧娜莽莽撞撞地往帐篷里冲,差点把整个帐篷撞得散了架。鲁本和伊拉才意识到,该把她放到圈养同类的地方了。
把欧娜关进氏族的裂蹄牛圈时,伊拉伤心地落下了眼泪。鲁本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又不是永远送走了,我们可以天天过来看她。”
然而第二天驯牛人给他们带来一个噩耗。欧娜在圈里被其他裂蹄牛攻击,身受重伤。小家伙从未有过与同类相处的经验,自然遇到了这种对待。夫妻两人急急忙忙跑到圈里,看到小裂蹄牛横卧在泥水里,原本亮丽的赭红毛发被自己的血迹粘结到一块。伊拉当场痛苦出声:“走,欧娜,我们回家!就算把帐篷拆了也不让你来这里了!”鲁本则红着眼睛装车,和驯牛人一起把欧娜抬到车上。他跟妻子一个想法,把欧娜接回家,再也不回这儿了!
得到夫妻二人悉心照料的欧娜恢复的很快,没过多久她就又开始在营地里到处撒欢。其他兽人也很喜欢这个通人性的小家伙,就连高傲的座狼们都能跟她打成一片。
“你看,她就跟我们的孩子一样。”伊拉侧着脖子靠在鲁本的肩膀上,温柔地说道。
“就是可惜不会说话。”鲁本也难得一见地开起了玩笑。
“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跟你学说话了。”伊拉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鲁本意识到她所说的含义后,激动得心脏都要炸裂开来。
“真的吗?你怀上了?”
伊拉笑着点点头,脸上竟带上了一丝羞怯。
鲁本疯狂地亲吻着妻子:“等我跟随酋长征战归来,一定好好照顾你们!一定!”
他是誓言跟随地狱咆哮去征服另一个世界的第一批人之一。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凭借手中的战锤能够重拾往日的荣耀。当天夜里,鲁本和伊拉疯狂地交媾,他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将种子一次次地播撒在她的身体里,两人升腾融化成了一团烈火,燃烧不尽……
哐啷一声,鲁本拼尽全力用一只手接下恐惧魔的又一次挥砍,他腾出另一只手来,粗暴地把欧娜身上的挽具拽掉。老裂蹄牛早已按捺不住,获得自由的一瞬间便低吼着腾跃而起,一头将恶魔撞得接连后退。
“好姑娘!”鲁本翻上欧娜的后背,俯身攥紧她的长毛,开始吹响反攻的号角。
红色大地上灰雾蒙蒙,号角阵阵,低昂悠远的声音在催促着兽人们抓紧时间穿越黑暗之门。伊拉再一次跪倒在鲁本面前,涕泪肆流着乞求他:“亲爱的,放弃这次战斗吧!这是根本的罪恶,先祖不会饶恕他们的!”
她指着荣耀之路两旁无数的德莱尼俘虏,拼命地晃动着丈夫的身躯:“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这是用无辜者的白骨铺成的道路!”
然而她的丈夫,她所钟爱的男人,失去了她曾吻遍的棕色皮肤的男人,只是低下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眼流泻着恐怖的红光:“放开我。”
“不!”伊拉停止了哭泣,她重新找回了身为兽人的尊严,紧紧地抱着鲁本的双腿。
“放开我。”鲁本说着。
“你杀了我都不会松手!”伊拉毫不闪避丈夫无情的目光,勇敢地与他对视。
“最后说一遍,放开我。”
“除非你杀了我!”
鲁本机械地收回目光,右手伸向背后。
伊拉瞳孔猛然一缩,她看到丈夫握住了心爱的战锤。
不,不会的,他是我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的鲁本。
男人双手将战锤高高举起。
在一瞬间,伊拉竟然忘了自己丈夫的模样。她睁大眼睛,试图看个清楚,可是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地狱火半岛西侧的光亮。
战锤落下。
第三次冲锋,恶魔的一条胳膊已经被战锤砸得变了型,再也无法挥动长刀。
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挡住裂蹄牛的多次冲击。鲁本又吐了一口血痰,调动欧娜调整着方向。
下一次冲锋,他要它的性命。
鲁本最终还是没有跨过黑暗之门。亲手杀死怀胎的妻子后,他竟然从恶魔的蛊惑中解放了自我。他痛苦地嚎叫着,捶打着自己的头颅,拍击着粗糙的地面。他抱着妻子的遗体,瞪着血红的眼珠搜索着古尔丹的行迹,他决心要为妻子报仇然后再自杀赎罪。可惜古尔丹早已去往黑暗之门后的另一个世界,他本有心追杀,但他回想起意识朦胧中听到的妻子的遗愿。
不要穿越那道门。
他仰天长哭,疯狂地以头抢地,却不能减消心中一丝一毫的悔恨与痛苦。
最终他明白了,只有死亡才是他的归宿。
他举起战锤,上头还沾着妻子的鲜血。
我来陪你了,伊拉。
他将战锤向头顶砸去。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欧娜的叫声。
他不知怎的,将战锤扔到一旁,抱着妻子的尸体癫狂一般循着声音跑了过去。已经快要长大的裂蹄牛歪着头颅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变成绿色,但她很快便释然了,伸出舌头亲热地舔着他的脸。
他抱着欧娜的头,嚎啕大哭。
安葬完妻子的遗体后,鲁本重新当起了一名战士。他神出鬼没地往来于外域各地,频繁袭击着古尔丹旗下的余孽。待到后来,术士的真正主人,毁灭无数世界的恶魔们降临外域后,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应该向谁复仇。
渐渐地,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许多同仇敌忾的人加入了他的队伍,不论种族,不论性别,只要敢于为打击恶魔献出生命,都是他欢迎的人选。
再后来,队伍又越变越小,陪伴着伊拉的坟茔却越来越多,到最后,又回归到了鲁本和欧娜一人一兽。
老兵皆死,但余一人。
欧娜迈开四蹄,冲向恶魔。
即使面对身受重伤的恶魔也不可大意,鲁本的战锤呼号有声,承载着战歌氏族无上的荣光。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萘茉拉悲伤的号哭。
他回头了。
他看到女德莱尼抱着埃南,绝望地仰天哭泣,一如当年抱着伊拉的自己。同样,他看到一个地狱火高举火拳,死亡的命运将降临在萘茉拉头上。
他连想都没想,甩手扔出了自己的战锤。
而他的胸膛则迎上了恐惧魔的利刃。强大的撞击力把他从欧娜身上震飞,鲜血从他胸腔内喷洒而出。
他挣扎着回头望去,地狱火被战锤击中,碎成了七零八落的石块。
他欣慰地一笑,同时耳畔传来了恐惧魔得意的狞笑。
别得意太早了,恶魔,我可是战歌氏族的兽人战士!
鲁本突然生出一股力量,把属于恶魔的长刀从胸口拔出,刺入了恶魔的腹腔。恶魔发出痛楚的哀嚎,腹部氤氲的邪能开始消散。
萘茉拉被身后的撞击声与碎裂声从痛苦中拉回到现实,然后便看到了让她目眦尽裂的一幕。
“不!”
她挣扎着,怒吼着,却依然未能阻挡恶魔的利刃。
等到她泪眼婆娑地捧起鲁本的头时,才第一次意识到兽人竟然如此衰老,满头银丝早已脱落了一大片。她试图去按住鲁本的伤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汩汩流淌的鲜血。
“坚持住!”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强一些,最后却化作了哽咽,“我送你们到蛮锤要塞治伤,你们一定要挺住!”
鲁本勉强地微笑着,无力地摇了摇头。他看到欧娜转了回来,跪俯在地无声地流着泪水。多年经历,裂蹄牛早已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帮我……照顾好……欧娜……”他抓着萘茉拉的手,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别说了……别说了……”萘茉拉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神,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现在的她只会哭泣。
兽人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交在她手心里:“把我……葬在……这里……”他大声地咳嗽着,血沫从嘴巴和胸口的伤处同时涌出,“还……还有我们的……地精战士……”
萘茉拉拼命地点头,泪水彻底蒙蔽了双眼。
安排好一切后,鲁本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到欧娜嘴边。欧娜流淌着泪滴,最后一次伸出温热湿润的舌头,舔舐着他布满疤痕的粗糙手掌。
正如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永别了,我的孩子。
鲁本缓缓地闭上双眼。
我来了,伊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