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养过一条狗，名字就叫笨蛋。
它是我跟大熊养的第一条狗，是一只流浪狗，土黄色的狗毛，没啥光泽，耷拉着耳朵，很憔悴，那时候，我们俩刚来绿城在都市村庄摆摊卖酸辣粉。
楼上住的小姑娘捡了，俩人天天上班，觉得没法养，就给了我们，
我们就养了，刚开始叫它Ben，后来叫了几天，就成了笨蛋了。
笨蛋那会儿应该也就两个月大小吧，或许还没有两个月，第一次牵着遛它，是晚上收完摊，想着带它逛一圈，可它就使劲扒着地不愿意走，拖了一段，心疼它，就回去了。
笨蛋肠胃不好，吃东西老吐，那时候我俩太穷，也没钱去给它看，就是吐的时候，大熊慢慢的给它捋毛，再吃东西，大熊就一口一口的嚼了喂它。
因为这个，大熊还跟我吵了一次，说我不关心它，吐了也不着急。我就觉得吐吐可能就不吐了。
养了一段时间，还是会吐，吃的也不多，瘦。我们买了五块钱的散装狗粮喂它，每次不舍得给多，就是几颗几颗的喂。
太穷了，那年夏天快过完的时候，大熊有天说，哎呀，今年夏天，我都没喝过冰红茶啊。
生意不好，都市村庄看着人潮涌动，可是我们的粉儿不能算是主食，打工的要吃就要吃实惠的能顶饿的。我们是小吃，过个嘴巴瘾，在那里不讨喜，偶尔一天能卖两百块钱都会开心很久。
大熊买菜就步行到公交站，搭公交车，去大点的菜市场买肉，每次几十斤的肉都要拎好远的路才能坐上公交，下了公交要继续走一段路到家。后来干了一个多月，我们攒钱买了辆一千块钱的电瓶车。
笨蛋白天跟着我们出摊，晚上再带它回到住的地方，它很乖，也许流浪过的狗狗都很乖吧，会害怕再次被抛弃。
它是只聪明的狗狗，教它去洗手间大小便，教了一次，就记住了。还有给它讲规矩：不能去卧室，要在厅里睡觉，头天告诉它，第二天，我们打完烊到家，它在卧室玩了一会儿，要睡觉了，自己主动跑出去睡在离卧室门不远的厅里。
我一直觉得它不是一条狗，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那么黯淡的岁月里陪伴我们。
笨蛋，谢谢你。
后来，我们因为摆摊的地方房东找事儿，跟房东大吵了一架，退了租，卖了摆摊的推车，歇业不干了。
我们带着笨蛋回了老家，让我妈帮我们先养着，因为我们要搬家，怕带着它跑来跑去不方便。想找个店面正经开店，摆了几个月的摊，也没挣钱，感觉净耗时间了。
笨蛋就这样跟我们分开了，带它回去它还晕车了，把它放在纸箱里，坐了三个小时的车，一路抱着。到家它歪歪扭扭走了好久才缓过来。
后来我俩找房子开店，前前后后又折腾了半年，小生意才慢慢上了轨道。没时间去接笨蛋，太忙了，我们后来还买了辆三轮车，每天出摊的时候在家把东西先做好，再骑着三轮车给拉去档口卖。
只有打电话的时候问问妈，笨蛋怎么样啊，妈都说，还是会吐，吃的少，太瘦了，挑食，喜欢吃玉米。我很安心，因为感觉有妈照顾的挺好的，再说它在家里，我随时都可以回去看它么。
这中间，我们回去过一次，笨蛋跟我们有段时间没见。
它活泼了不少，家里地方够大，它在村子里到处都可以跑。不过还是胆子小，不敢跑远，每次看见大狗就不敢走了，如果没有家里人跟着，它就绕啊绕的，不敢走有大狗的那条路。有一次妈妈带它去田里，结果天黑了还不见它回来，后来去找它，一声一声的叫，找了好久才找到它。原来旁边养猪的院子里有几只大狗，听到点动静就很凶的叫，它害怕就不敢从那过了，一直蹲在田里，一直等到妈妈去把它找回来。
我们在家呆了两天，它跟前跑后的，我其实不太确定它还否记得我们。邻居家的小哈吧儿狗来院子里叨了个玉米棒子，扭头就跑。它趴在我的脚下，懒洋洋的眯着眼，动都不动。我大喊，笨蛋，去追它，它偷了我们家的东西！
笨蛋嗷呜一声就追了出去，雄赳赳气昂昂的把玉米棒子给叼回来放到我面前。
第二天，我们跟弟弟去小姨家，弟弟骑了三轮车我们骑电瓶车，后来弟弟要先回去，就让它先跟弟弟走，它见我从三轮车上下来，连叫带跳的从三轮车上滚了下来，追着我们一阵的嚎。
笨蛋，对不起，那次还是没带走你，也没有想到那就是我们的永别，对不起，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一条狗，最起码也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主人。
后来，后来，后来的故事。
第二年妈跟弟弟来给我们的店里帮忙，家里就爸爸在家，我打电话给爸爸的时候不敢明目张胆的问笨蛋的情况，那样好像不放心他养一样，或者是打电话就为了关心狗一样。每次都是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我才漫不经心的捎带问一句：笨蛋怎么样啊。而每次爸都是说，不好好吃东西，太瘦了。挑食。
有一次爸爸说，狗瘟，买了药在给它打针，过半个月又说，村子里死了好多狗，笨蛋还不错熬过来了。
那时候，我笃定笨蛋会一直在那里等我，等我有时间，有条件的时候再去接它。反正，它是一条狗，又能跑去哪里呢。
有段时间生意好，我都几乎快忘了它，等想起来，再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又装作不经意的问：爸爸，笨蛋呢，怎么样。爸爸说，笨蛋啊，你爷爷给卖了，卖了十五块钱。
我急了，什么时候给卖的啊，卖哪了，为什么要卖啊，狗瘟不是刚好么？
爸爸说，就前几天，我不在家，村子里有收狗的来了，你爷爷就给卖了。
我立马开始哭，跺着脚挂了电话哭，嚎啕大哭。
那时候刚进入冬天，那些收狗的人，收了狗都卖给饭店了，我们那有个地方的狗肉比较有名气。可是笨蛋那么瘦，他们也不挑挑，那么瘦的小笨狗，杀了能有多少肉啊。
我哭了一个晚上，可是再也没有笨蛋了。如果我当初没有养它，它继续流浪，在城市里，或许还能保它一条狗命吧，都是我害了它。
我后来问过爷爷，问什么要卖它，十五块钱，决定了它一条狗命，它吃的又少，家里也不缺那一口。他说他瘦，挑食，总之，我再追问又能怎么样。结果已经在那里，他八十多岁，有他的价值观，我怎么才能让时间倒流，不让笨蛋成为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有段时间，我看见那种土黄色的小笨狗都觉得是笨蛋，可是再也没有笨蛋了，真的没有了，它不知道轮回几次了。
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来那只小笨狗。
爷爷去年去世了，我还是不能原谅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对待一条狗，也许狗在他的眼里不是命吧，畜生都是可以任意处置的吧。
可是，我怎么能轻易放过自己呢，笨蛋的命运兜兜转转，那样的一个结局，我怎么能脱得了干系，是我把它送回老家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它的命运。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
不养就是不杀，养不起就不要养，如果开始了，请陪它到老。
我是做不到了，我欠它狗命一条，永永远远的还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