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年自然灾害的日子里
1958年,隨着大冶铜𠂆(后改为大冶冶炼厂,大冶有色金属公司)由三家单位合並成立,龙角山许多职工调来厂部所在地新下陸。8月31日,龙角山7栋的朱、厐两家共14口人,连同两家全部私有傢俱由一辆大卡车从龙角山运来新下陸,我们家住东村27栋,厐家住29栋。
学校刚开始筹建,借用了现有色小学西面坡下的住宅平房做临时教室,坡上则紧锣密鼓地修建正式教室。新办的学校,学生来自四面八方,各个年级都有,我在龙角山读完了五年级,到这里上六年级,成为大冶冶炼厂职工子弟小学首届毕业生,记得校长是一个叫刘为俊的女老師。
1959年7月份,小学毕业了。小升初的入学考试是到铁山五中考的,厂里派车把我们30多个小学毕业生送到铁山,住在铁山的矿山公司小学教室(学校己放暑假),白天由老師领队到黄石五中教室考试,晚上就回到矿山小学教室的课桌上睡觉,没有席子,更没有蚊帐,也不觉得苦。我还清楚地记得,语文试卷中有一道词语解释题:“兴无灭资”,竞不知何意。
1959年秋,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被黄石八中录取。八中也是所新筹建的学校,校舍还在兴建中。初中一年级,我们是在下陸小学租借的教室里上课。每天早晨在家里吃过早饭,母亲用饭盒给我盛一些米,带一点菜,步行到学校,(黄石到下陸、铁山的公交车还没通),把米和莱带到学校食堂去蒸,中饭后老師的午休时间,我基本上是在老下陸火车站渡过的,那个火车站是下陸的老古董了,据说是清末张之洞开发大冶铁矿时建的,火车站有一家小人书书摊,就是连环图,一分钱看一本。下午学校放学,再沿着下陸大道步行回家。那是个大跃进的年代,北边建起了下陸钢铁厂(开始叫大冶钢𠂆下陸分𠂆),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工地搞义务劳动,后来又看到大道北面支起不少帐篷,说是要建农业机械厂(就是后来的拖拉机𠂆),快到新下陸的大道南面建起了钢絲绳厂(后来的有色机修厂)。1960年初中二年级时,学校的新校舍在新下陸落成了,就在汪家湾旁边,离家近了,再也不用带米上学了。
从59年开始,国家开始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粮、油、肉类开始定量凭票供应,食品短缺,每天开始吃不饱飯了。农民进城卖菜的越来越少,母亲曾派我去乡下买鸡蛋,买罈子腌制的咸菜,罗桥徐家舖一带的许多村庄我都去过。现在的有色职工医院北面当年是一片荒地,许多人家在那里开荒种菜,我也到那里开了一块地种了高粱和南瓜,跟邻里的大人学着种的。
秋天到了红薯的收获季节,我还跟着一些大人去周边农村去掏苕,就是把农民挖过的苕地再重挖一遍,也能挖出些漏网之苕和苕根,每次也能挖十多斤回来。有时跑去很远,厂里的取水地花家井一带我都去过,做这些活其实並不是母亲要求的,而是我自願的。为了给自己挣一点零花钱,寒暑假我还参加过做零工,到厂区去挑建高烟囱用的耐酸砖,厂里修游泳池去挑土,还有厂区长乐山锤石头,我都干过,赚的钱大多用来买免粮票的高价点心,客观上也为日后的艰苦生活打下了基础。
在粮食定量供应的日子里,不够吃的粮食也不全是大米、白面,相当部分是搭配的杂粮,那些粗糙加工的高粱粉、大麦粉、苦荞粉里经常有小石子混杂,为了能吃饱点,母亲还托人买了些细糠回来做菜团子吃。62年初中毕业考试前夕,学校举行体育科毕业考试,由于平时缺乏体育锻炼,那几天为应付考试进行了过度的运动,拉单扛,跑百米,跳箱。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肚子剧烈疼痛,父亲在矿山没有回家,母亲背着我到职工医院,那时的简陋医院还在西村,没有值夜班的医生,值班护士就让我躺在走廊的长椅上干疼,也不採取任何措施。等父亲从矿山赶回来,己经是下午下班时间了,职工医院医生仍拿不准是什么病。父亲当即找了部吉普车把我送到市立五医院。五医院医生立即确诊是阑尾炎,並立即安排手术,由于我在职工医院被延误了整整一天,肓肠已经穿孔,排泄物流满了整个腹腔,手术前还让父亲签了字,做了全麻醉,手术进行了3个多小时,我第二天早晨才醒过来,手术后几天不能进食,只能吊葡萄糖盐水,但当时是困难时期,五医院没有葡萄糖,父亲只好请管庆本厂长给三医院王宝盈院长打电话求援,才搞到几瓶葡萄糖盐水。
紧接着,62年的中考就要开考了,我心急如焚,郑重地请求父亲请几天假背我上考㘯(考㘯仍在铁山五中)。当时,由于营养不良,我虽已15岁,但个子才1米4几,又矮又小,他背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他太注重他的事业了,不愿为个人私事请假,没有他的允许和帮助,我又没有办法拖着未愈合的伤口跑到铁山去考试,我失去了参加62年中考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同学们升入了高中,我却只能再回学校去重读一年初三。父亲的这一决策,后来的经历证明是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的。30年后,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还提到这件令他诲之晚矣的事。
六、厄运开始了
晚了一年,1963年我终于还是到黄石五中上了高中,按当时国家的规定,户口也迁入了铁山学校里,在集体宿舍住宿。63年厂里在北村建了8栋小楼,每栋两家,楼上楼下,是专为厂级领导修的住宅,原计划有父亲和柳国泰工程师两家,后来两家大人相商后决定不去住,因为我们父亲不是厂领导,住到那里太惹人注目了,于是厂里就安排我们两家去住赵宽铭书记和王克让厂长两家搬小洋楼退出的平房,东村8栋,位于专家招待所(也就是现在的公司总部)后门侧面。
搬家时正值暑假,郭铁成来我家帮了两天忙,当时他在大冶一中上高三,比我高两届。我们两家是同县同区的湖南老乡,两家的父亲抗战前同在水口山铅锌矿务局就职,就很熟识,铁成受父母委派来帮忙搬家,记得他是挑着一担箩筐来的。虽然小时候都在龙角山生活,但由于不同年级,性格各异,郭铁成与我此前並无交集,就在搬家那两天,我们才有了交往。64年他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他爸兴高彩烈拿着儿子的入学通知书来我家报喜,说哈工大在整个湖北省只录取了6名考生。送郭铁成上学那天,郭叔叔特意叫上我,他挑着行李,我俩空手跟着,步行到老下陸火车站。我与郭铁成还互通了几封信,记得他给我的第一封信这样描述:"从武汉到哈尔滨,一路上阅尽了江南秋景,饱览了北国风光。”
一九六五年暑假的五十多天是我难忘的五十多天,这个暑假,发小厐超除吃饭和睡觉外,其它时间基本上都是在东村8栋我家里与我一起渡过的。早晨,我们一起长跑,穿过专家招待所,延着下陸大道跑到老下陸十字路口,再跑回来。早饭后,我们坐在家里的大方桌边复习学过的数理化,讨论参考书上的难题,天天如此,坚持了整个假期,班主任刘恒发老師到家里来探视过,说班上其他同学这个暑假也都没有休息。
六六年元旦夜,刘老師组织全班同学过了一个通霄未眠的元旦夜,规定每个同学都必须准备一个节目,我没有什么文艺细胞,记得是吳著书同学主动提出与我合唱一首歌,歌也是他现教的,名字叫:“大顶子山哟高又高”。五月底,高中毕业考试结束了,教室的四面墙上挂满了全国各大高校的招生简章,开始填升学志愿表了。6月2日早晨,在学校食堂用歺时,广播里就播出了北京大学聂元梓等七人的那张大字报,校园里的运动开始了。紧接着厂矿的是运动也如火如荼,大冶冶炼厂办公大楼外,几栋大楼外墙贴满了针对反动技术权威朱光和走资派管庆本的大字报,朱光就是我父亲,10月15日,父母和三个年幼的弟妹被勒令回湖南老家了。学校里的学生也倾巢而出,外出串联了,我和同班的黄大毕同学都因为出身不好被拒绝开串联证,只好与解义洲、杨仁华等8人一起乘上了北上的火车。到北京后,我们被总接待站安排住在西郊的北京钢铁学校居住,直到11月10日才等到毛主席的接见,站在缓缓行驶的敞篷汽车上远远的看见了站在天安门城楼上频频挥手的毛主席和周总理,我们也与其他学生一样,手里举着毛主席语录,嘴里呼喊着“毛主席万岁”!必竞我们也是毛泽东时代长大的学生,对毛主席的崇敬一点也不比那些红五类同学少。
父母回乡后,留在湖北的我们兄弟俩失去了生活来源,接受毛主席接见后,我就告辞了串联的同学,心急火燎地回到学校,筹划日后的生计,打听到有些与我们同样情况的同学是从学校开介绍信,到铁山区矿石加工厂打零工解决生活费问题的,我们兄弟也照此办理,开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二弟建平此时才16岁。
2022年5月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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