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这几天被鞭炮和烟花发出的声音吓得食欲不振，以至于一听见它们的声音就开始龇牙咧嘴，偶尔也低吼狂吠几声。现在她正蹲在我的房间里，静静地蹲坐着，无所适从地东张西望。以往，她该是趴着休息，又或者到处游荡，或觅食，然后时不时“巡逻”一番。我不喜欢看烟花，从小如此。或者说，对于大多数“奢侈”的行为我大多唯恐避之不及。这一点可能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有一次，大概也是在过年的时间节点，我去到小时候的玩伴家里玩，然后，对方一大家子大人围坐在大厅，我第一次感觉到“家族式”的威严气氛，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的表现了。大概是既尴尬又有点自惭形秽，好像小丑无意间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舞台。接下来的一幕可真叫我震惊，乃至于艳羡不已，也是那时我第一次那么深切地感受到自卑和嫉妒。是的，他们由上到下一个个给玩伴发红包，厚厚的一叠红包几乎超过我当时所见过的钱还要厚还要多。之后的事儿就更是使我忘记了所有的情绪。我们快速逃离了那个威严的场合，毕竟还小，也可能是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和不自在，小孩子究竟是耐不住性子和好奇的，我眼巴巴地望着他翻开一个又一个的红包，然后一张张数着，几乎每一个红包都十来张一百的大钞。我就那样盯着看，一会儿看钱，一会儿低头，忍不住再看一眼，又忍不住低头。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遭遇到暴击且成倍的暴击伤害。
多年以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变得不再容易被触动了。大概是从第一次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钞票，那是我半年存下来的工资，直到我满心欢喜地向父亲“邀功”，随即又满心失落地收起自己的钱，并且这笔钱很快被我挥霍一空，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的钱花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既没有添置什么东西，也没有买任何实用的玩意儿，我猜想可能是吃吃喝喝给花去了。第二年我进电子厂，一点一点积攒下一万来块钱，我选择了“上、广、深”闲逛了一番。美名其约“长见识”。至此之后我就再没有拥有过比这更多的钱，我是指积蓄。通常都处于稳定的贫穷，又或贫穷的边缘徘徊。值得一提的是，我并非“月光族”，只不过我有诸多的欲望和计划。比如我曾花了一万多分期了一台笔记本，我曾花一个月工资购置了一台平板，我曾花三分之一工资买了阅读器，再就是分期买手机等。也是那样的消费习惯，提前透支，促使我一点一点步入深渊。开始我还自信满满，后来渐渐深感无力和无助，再到后来心灰意冷，心生绝望，一边侥幸地幻想着，另一边灰暗地挣扎着。
再回顾过往，我好像对钱的欲望一直都很淡泊，只是把它转化成了更为实际的物欲。我曾购置过一台二手的单反相机，结果因为负债转手卖了。我还买过一大堆的书籍，妄图从中找到财富的密码。那时候大概就像那句台词说的那样：“我顶多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才华。”
再后来，我曾一度想过放弃写作，想要踏踏实实地工作，安安分分的，勤勤恳恳的，但是，我并非真心这么想，尽管这可能是另一条路，甚至可能是当时的我的情况所允许的为数不多的路。只是，当我真的这样去上班的时候，总有一个念头会突然跑出来，它会告诉我要多少多少年才能存到多少多少钱，而这点钱很可能同样让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指的做不了是说既不能实现我的自由，也不能实现我的抱负，更不能增长我的才华，乃至于这样去生活很可能把我为数不多的才华也一点点消磨殆尽。我见过太多的活生生的例子：曾经的理想主义一点点成为悲观主义，然后，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乃至于稀里糊涂和匆匆忙忙地早早步入婚姻，不得不背负起他人的命运，快速地结合成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乃至于很快便分崩离析、分道扬镳，又或是深陷其中而手忙脚乱，无所适从。当然，我并不认为婚姻就如此悲情或悲剧，只是，我更倾向于彼此都冷静地，理智地，最好是这样，不然就是婚姻后如此，再不济个人也要做到这些。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地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才不至于太过于被动，继而一点点逼着自己，推着自己，且似乎还是刻不容缓的那种。我是想，即便这时被幸运眷顾，多半还是会感到心虚和心慌，它并不会一直眷顾着。当然，如今看来，似乎为数不多的机会抓住了就好，再去冷静和理智，也未尝不能走出一条阳光大道。可这终究太小概率了不是？我不喜欢挑战高难度，尽管我一直在走这样的一条路，我只会觉得自己笨，而不是这是对的。包括我如今具备和拥有的，我也不觉得是什么本事或成就，我反而羡慕那种我得不到的人生，更愿意是那种可以正常生活的日子。当然，我现在也很好。我是说，诚然我羡慕这些，可不见得我就能做到，更别说做好。更大可能是，别人也未必情愿，而我在这一点上倒是情愿的。大概是印证了苏格拉底的那句名言：“如果把世上每一个人的痛苦放在一起，再让你去选择，你可能还是愿意选择自己原来的那一份。”
这么说似乎很矛盾？本质来讲，我其实很想忠于内心，但是从实际出发，我却并不见得能够承担得起。常常就是内心怎么想的，做法却是背道而驰的，尤其是越是想要就越是选择逃避。写作当然也是这样，包括做事儿，乃至于做人。我很想说我就是平凡人，当然我的表现可能也很平凡，但这种平凡处处透露着狡黠和算计，偏偏又做不到分寸得当。我是说，我从未真正认识什么，不过是每一次经过什么时我都忍不住想要通过它去学习，去训练，去获益，乃至于想要把握住。所以，我常常就是想问题容易悲观，消极，又或完全相反，乃至于过分乐观，拥抱幻想。我当然并不十分喜欢自己，但是，我也没有多喜欢别人的人生，更多的可能就是找不到却又渴望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以至于我不敢相信更不敢去想：当下拥有的恰恰是最适合自己的。就像我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想做这样的一个人，与此同时，我也并不排斥做这样的一个人。也是如此，我才好像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变化，生活也是，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同样如此。得以看见这些，恰恰是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大概是从不再喝酒便开始有意识地作出选择，作出调整，作出计划，乃至于继续不断地学习。当然，我也得承认，恰恰是这样，才导致了诸多矛盾的发生。
也是今天，好像突然间就理解了：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那么多重要的事儿，与此同时，重要的事儿往往不紧急，紧急的事儿往往不重要，最重要的有且只能是自己做到的恰恰是做自己和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其它的事儿压根不需要多花心思。
我是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笨的源头，就是典型的“中上游”选手的心理。说白了高不成低不就，说具体点就是我既做不到无动于衷，我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我更做不到为了什么事儿而放下其它任何事儿，无论事情的大小。我太容易受影响了，不够自信，我最初以为是这个；也可能是怯懦和自卑，继而怀疑和迟疑；还可能是优柔寡断，继而患得患失；而更大可能则是我从来没有坚定地爱过，就像我总担心错过却与此同时总在错过，我忽略这些，却又渴望坚定地被爱，然而又好像并没有自己所表现得那么重视和珍惜，我以为一切都是“穷”的原因，却从来不敢直视“穷”而去看见“穷”压根没有条件如我这般。我见过“穷”得很坦荡的，我也见过“穷”得很笨拙的，我还见过“穷”得很虚伪的，唯独没见过我这样的“穷”：别扭的穷，穷得扭曲。
我道德上的纯粹令我不适和不安，格格不入的处境让我高傲又清高偏又觉得空虚和无聊，似懂非懂，一知半解，又常常当个“宝”，却也可能随时抛下，偏见，固执，迟疑，又不敢确定，总怕错失，也总在错失。倒像是来到这世间寻宝藏，可也深知压根没那么多宝藏，只有没有眼光的人，而没有从不看走眼的。总是如此，看对是错，看错还是错，看对是错是因为不够坚定故而错过，看错是错则因为坚定错的继而一错再错，到头来倒像是没有一次对的，唯有当下最为真切，却也常常游离。就像此刻我的心并不在于新年，我甚至感受不到新年有何不同，像个空心人一样，等我回过神来，已是深夜，再想去探寻却也毫无收获。
晚上，收到我的母亲的一个红包，两百块。与此同时，我也发给了我的母亲一个红包，同样是两百块。大概心情就有点类似。给她发过年红包是习惯性的，她给我发红包当然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收下。看得出来她有了改变，我很替她高兴，但与此同时又觉得很羞愧，因为我并没有帮助到她什么。就有点像看烟花，烟花是给别人看的，是相互看才最好看的。因为我看了别人的烟火会不好意思，可是我又不想买烟花，于是我就不看了，乃至于不喜欢烟花。不是因为没有，也不是因为买不起，更不是因为已经看过别人的烟花了，就只是单纯地很容易联想到很多，继而想太多，我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新年许个愿吧：我希望终有一天我能够坦荡地欣赏他人的烟花，也能够欣然地点燃自己买的烟花，不因为钱而觉得不值，不因为灿烂而觉得刺眼，也不因为热闹而想到孤独，就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些，享受自己的坦荡，享受自己的行为，也享受时间的无羁与空滞，如流水流于水那般。来过，存在，然后美好。
以上，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