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为何昨天一晚上没睡好，躺在床上盗汗发虚，恶心想吐。迷迷糊糊睡到早上，清醒地听到早上六点我爸出门时家中小狗依依不舍的叫声，又模模糊糊躺了一会儿直到八点我弟出门上课，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刷朋友圈了。

        突然刷到我弟的动态“奶奶 愿你在天堂安好”，心中怒意顿生：小屁孩人还没走就乱说什么，本想留言让他删动态，看见底下共同好友的留言，想想还是私聊他吧。

        半夜的朋友圈实在没有几条，几分钟就没得看了，只好回去看那些被我屏蔽的群消息，结果三个家庭群里同时出现了姑姑凌晨发出的消息“亲爱的妈妈已驾鹤西去愿天堂没有病痛，妈妈一路走好”。

        看到消息只是懵了，这种震惊感似乎还没有上次知道了本以为三十出头的朋友实际年龄50+来得强烈。

        继续躺在床上不知所措，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落下。

                              二

        犹豫半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和我爸说些什么，可是言语的苍白怎么能安慰我爸的丧母之痛，干脆扔掉手机盯着天花板继续发呆。

        不知是否真的是母子连心，周五晚上回家，我爸就和我念叨想回去看看奶奶，本打算周一早上和我一起出门，晚上伯伯打来了电话，说奶奶情况可能不太好，我爸就立刻改了今早的票，本以为我爸还能去陪陪奶奶，没想过一切来的这么突然。

        可能是一个人在家孤独感太强，我起身走到沙发边把家里的小狗抱到床上。也许是早年的流浪生活让我家小狗与宠物狗极为不同，我向来只能等它宠幸我，如果硬要强抱过来他一定会挣扎跑掉。很奇怪，今天的他乖乖躺在我的臂弯中，我转个身，他默默把下巴贴在了我的背上，再转九十度，他又把脑袋枕在了我的肚子上。

        忍不住扬了一下嘴角，慢慢，脑袋好像开始转动了。

                            三

        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上周姑姑在群里说“妈妈说小安回来了。”我却没有打电话回去。

        想到的第二件事，是过年离开的前一天因为司机临时提前一小时出发，我便没能再去医院和奶奶告别。

        想到的第三件事，是过年陪床的时候，奶奶清醒的时候很少，有一天只有我在医院，奶奶恰好精神不错，我给奶奶喂了点水后，奶奶问我工作怎么样，我说都挺好的，“你好就好”。后来陆陆续续唠叨了不少，我却一句都没记住。也许奶奶当时把这当作了最后一面，我却没法接受。

                              四

        很奇怪，这些年来，尤其是在四川上大学的四年，几乎每次都和大家说“我放假要回奶奶家”，明明爷爷奶奶都健在，我怎么就选择性地遗忘了爷爷呢？

        说起来，爷爷奶奶都对我很好，偏心这件事从来没在家里发生过，相对来说奶奶还算对我更加严格。是因为爷爷习惯性沉默吗？是因为奶奶更习惯出面吗？还是因为奶奶的唠叨让她的存在感更强？我说不清。

        我只记得，若是回去只呆四天，那一定会吃一顿鸡一顿鸭一顿鱼，若假期长一些，那鸡鸭鱼可能还要再轮一遍，唯一雷打不动的，就是走之前的那顿饭奶奶一定会去给我端一碗我最喜欢的白斩鸡。

                            五

        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呆到两岁就回到了父母身边，我一直说我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面对老年人总是不知如何相处。家里的四位老人我最熟悉的可能就是奶奶了。

        奶奶脾气很急，在我弟出生的那几个月里，是奶奶来照顾的我，吵架是常态。我的犟脾气更让我没少挨打。无论去哪儿，奶奶总是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

        奶奶一直身体很好，我经常得意洋洋地告诉周边朋友，我奶奶84岁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记得中考结束后带着我弟回去，奶奶带着我们去爬山，上山前我和我弟一人买了一瓶饮料，我弟就一直抱在手上玩。走在路上一个手滑，一口没喝的饮料就咕噜噜地掉下了山坡。奶奶看见，二话没说就要下去捡，怎么拦都拦不住，那样的山坡在我看来一不小心就要摔断腿。和我弟站在路边，我气得对我弟又打又骂，我记得最牢的一句就是“你看看，就是因为你，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要爬这样的山坡”，好像爬到最后我和我弟都没奶奶利索。

        奶奶有毅力又坚强。放假在家时，我总是一整天地缩在屋里玩手机玩电脑，晚饭后奶奶就会带我出去，绕着小镇走上一大圈，然后告诉我，上次体检查出来血糖高，她就是每晚坚持快走瘦了十斤回归正常指标。

        我想，这就是家人发的朋友圈，奶奶过完了她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六

        想到了奶奶手术前，午饭时我一人留守病房，护士进来说该插胃管尿管了。电影里任何血腥的场面，只要可以我都会选择快进，可是由于护士人手不够，我被迫站在一旁协助，奶奶的痛苦让我看得眼泪喷涌而出却又只能背过身去赶紧擦干又转过身来笑着安抚。进手术室前，奶奶安慰医生：“没关系，你们尽力就好，我活到这个年龄不怕什么了，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怪你们的。”

        想到过年陪床的时候，奶奶一切不能自理，每天打不完的针挂不完的水手背红肿。在病房的这一个多月，奶奶每天打四针止痛，照片里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我想，现在的我们，没有悲伤，只有哀伤。

                            七

        家庭群里的消息陆续发来，我就在想呀，奶奶选的这个时间真是太体贴了，亲朋好友恰好都可以陆续从周边城市赶来，群里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到哪儿了？要不要一起走？到了一起玩。”我大概是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做红白喜事。

                            八

        突然想到成龙在访谈中说过，他父亲和他说，我活着的时候，你必须来看我，我死了之后，你一次都不允许来扫墓。再想想当年太太去世，我买了站票连夜赶回时我爸告诉我，人已经走了，这样没什么意义。

        猛然能感受到，请假回去绝不会是奶奶想让我做的事情。

                            九

        我想，和朋友的聚会就不要取消了吧。

        擦干眼泪，珍惜眼前人，生活总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