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取下书架上的旧书《容斋随笔》,忽想起朋友不久前向我提起的一趟旧访。说几周前特意去鄱阳县拜谒洪迈墓,并推荐了她写的游记。也许现在的人太忙,无暇顾及那些曾经灿烂历时的煌煌巨著,更不去问洪迈是谁?这次朋友访洪墓而未果,盖地僻人稀,无法寻找之故,也因时代久远,人们早已忘记了洪迈的所做所为,因而纪之者鲜,念之者微,寻之者更是微乎其微了。最后朋友只能独自一人去感受山野荒村的孤寂与苍茫,“以其境太清,不可久居”之故而无功自返。
洪迈是何许人也,听来有些陌生,但读过初中的人都知道,《容斋随笔》的作者,南宋人,说来与我还有些渊源,算是不远的乡贤,仅一水之隔的鄱阳人,字景庐,号容斋,又号野处,亦官亦文的典型代表人物,官至翰林院学士、宰执(即副宰相)。他的父亲洪皓、哥哥洪适、洪遵都是著名的学者、官员,洪适官至宰相,洪遵官至宰执(副宰相)赠右丞相,是江西著名的“鄱阳英气钟三秀”的大族。洪迈著有《容斋随笔》《夷坚志》等。洪迈一生涉猎大量书籍,并养成读书作笔记的习惯。读书之际,每有心得,便随手记下。洪在《容斋随笔》卷首说明:余老去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之,随即记录,因其先后,无复全次,故目之曰随笔。集40余年所成,形成了《容斋随笔》5集74卷1220则。
洪迈从青葱少年至双鬓如霜,穷其所历,以文字为网罗,搜悉异闻,考核经史,捃拾典故,值言之最者必札之,遇事之奇者必摘之,所往历历如履,为后人拾掇奇文妙章。后之读此,如晤先哲,如闻教诲,经世致用。
我读此书较晚,一经接触,便不忍释卷。文学、历史、哲学、艺术等方面,从事例、考证到议论均精到有高格。很多的事情往往是,不到一定的时候,它是不会发生,纵使发生也可能与你毫无关系,读书也一样,很多的书不到一定的时候,你是不会去读的,纵使读了也是白读,对你不会产生多大影响。《容斋随笔》于我而言就是如此,什么时候置于我的书架,早就忘了,每次用眼穿梭书架时,总是视而不见。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今天无意间的抽卷随读,也许是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朋友偶然向我提起的拜访之行,让我生发新的兴致,没想到的是,这一读居然就读的不忍释卷,查阅它的目录与介绍,检索它的涉猎与相关。客观的说,我的读书笔记做的不多,但读书笔记的记录方法却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尤其是这类带有哲学思辩的书,不静心细读,很容易蜻蜓点水,一笔带过,于读书效果而言,是效率最低的。朋友介绍说,不动笔就不读书。这是对的!
今晚一个人静坐草堂,尽管窗外清霜匝地,寒冷异常,但室内却灯火可亲,感觉一卷在手,时不时用笔在书中比划,戳戳点点,沿着文字所指引的那条幽径,来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空间。我没有注意到桌子上的台灯怎么摇曳起灯火来了,也没有注意灯前的人,皓首须眉,青筋历历,批阅着满卷书册。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喜欢在青史浩卷中摘一些自己喜欢的故事,趣闻,人物,画面,聊自己的心事,发个人的感慨。我的看法可能触动了某些人的惯性思维,我只随性写下今夜灯火之下的瞬间想法,只是告诉自己,一路走来,读过的书,写过的字,晤过的人,对过的话,议过的论,林林总总,便成了这满架的木牍,满室的青卷。
我被埋在自己的日子里埋得暗无天日,埋成行行叠叠,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也不见,总在半寐半醒中呓语不断。有时也感觉到有人在絮絮叨叨。有时我也参加议论,没有人还能认出我来,任由各种议论纷纷。有时我似乎变成一条书虫,在一堆发黄的书卷里不断蜗行,噬食。我走不出自己布下的浩卷孤灯,也走不出悠悠岁华,茫茫大川。
当年毛泽东在戎马倥偬的战争年代就携卷《容斋随笔》为行军中必备,建国后依然是他枕边之书,外出视察时必嘱其工作人员带上此卷,1972年曾将此书赠送他的老友周世钊,直到1976年9月8日(逝世前一天)仍要工作人员为其读《容斋随笔》37分钟,可见毛对此书的喜欢程度。
现在想来,尽管宋代笔记类小说风行,由于洪迈的博学与高格,在同类笔记类小说中出类拔萃,成一时之冠。
其行文章法亦很有意思,其每则文体不长,以短小精悍知著,看似信笔为之,其内在结构亦甚严谨,既循起承转合之古法,又不拘一格一法之束缚,天马行空,挥洒自如,细味其妙,意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