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江湖
师父问我，江湖是什么。我说江湖就是挎剑游侠儿，背刀莽汉子。路见不平将袖一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江湖就是白衣女侠似天仙，醉里狂客云上颠。
师父捻着八字胡须，说：你倒说的是个锤子。
当我决定去闯江湖的时候，师父说：没啥要提醒的，金陵城里的板鸭不错，回来给我带一只，好几十年没吃了……
我不屑的望着他：您老可能要久等，老子可是会名扬天下的人物。
能这么说主要还是挺佩服老头子的，他可是以前江湖上有名的剑神，从我被他收养开始记事起他便将一身绝学传授给我。临行前，还将他的佩剑传给了我，剑名：
过往。
城里很大很繁华，男的漂亮，女的美丽。楼盖的那是相当高，我估摸着得有书里的天上宫阙那么高了。天天陪着老头子吃野菜糊糊，田鸡拌饭，今儿我得吃点好的。
到了一个叫羡煞小吃的馆子，我看了看墙上贴的单子：
老板，一碗老鸭馄饨，一笼蒸饺。
这混江湖就是好，天天带荤腥。我看到旁边一老哥一进来就财大气粗的点，什么猪心汤什么党参乌鸡汤，还有什么鸭腿卤蛋。满满一桌子。我心说，这估计就是有钱人。
结果老哥匆匆吃完，给老板比了个手势，我心说这是干什么。不曾想他比完手势转身就跑。
一会我吃完了，路过临街赌馆时看到他正在给身边人吹嘘：
吃个霸王餐羡煞小吃，一会再去红杏院摸几个花魁肚兜，来一发，还不是美滋滋……
嘿，这江湖，当真有趣。
出了城，上路直向长安。天下龙脉，尽在长安。听说那里出的西北汉子最是粗豪仗义，不知能交几个快活朋友。
在长安游了一圈，泡馍好吃，老头子没骗我。晃荡了几天，找了条繁华小街吃了顿便饭，东西好吃，价钱可贵。而且遗憾的是那菜里没猪肉，我估摸着是城里人有钱，牛肉在我们那儿村没人吃的起。
正想着，前面一个摊儿被一群人打砸，一群人叫喊着：敢在这儿卖猪肉，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打死你。
当真奇怪，不理解，人卖个猪肉咋了。一会来了几个寻街捕快，看了下阵仗也是匆匆走了。我心想这肯定是个大组织，官家都惹不起。
游尽了这长安繁华。走到了马站附近，正准备离开。眼神瞄着看到一偷儿正在干活，我提了提腰间剑正要怒吼，不曾想一个年轻少年站了出来。一手抓住了那偷儿。
被偷的人看见了，竟然没感谢少年，一个人低头捂着口袋转身就走。偷儿指着少年说：“你完了。”
少年没当回事，一手甩开偷儿就走。一会那偷儿带了几个人来，用破布围着脸，当街对着少年一顿暴打。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也有那背刀的汉子，佩剑的剑客，竟然没有一人出手。
我气不过，剑也不出鞘。一把拍到了偷儿脸上，直接打翻在地。几个同伙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拉起偷儿转身就跑。
我扶起少年，看了看少年脸上的伤势。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叫嚣，几个武人讥笑着：后生仔，知道少管闲事不？人家那是团伙作案……
正要继续BB，我指着他鼻子：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回身看了看少年，少年挺憨厚：大哥，谢谢你。我气愤着说，偷儿也太大胆，当街打击报复，更气的是没一个人出来管管。这江湖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少年抬起头，他的眼神一下厚重了许多：可能，这才是江湖。夫子告诉我们要见义勇为，现实告诉我们，傻X才见义勇为。
长安不行，我去梁山游玩儿。一百单八条好汉发家的地方，好汉替天行道，说到那一百零八，我还是最爱那一身花绣的和尚，有诗云：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的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诗里是恶人，可是他鲁智深一辈子哪件事不是为别人干的，当真行侠仗义的豪杰。
到了山东，行到一县里。看见一大门前围了不少人，原是钱庄讨钱的打手围着一对欠债的母子。这世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也不便说什么。这时，身边的人说，其实本金和利息已经还的够多，可怜这女人欠下的是“驴打滚”的高利。
我惊了一下，官府不是明文禁止“驴打滚”吗，这债还能要的如此正大光明。
这时那领头的已经开始满嘴糙话的问候，而且动手动脚，拿手里的烟袋直往女子胸口弹灰，叫嚣不还钱就去吃屎。旁边的喽啰竟然也直接脱裤子扯条。
好在刚好来了两名皂衣，我心说，多亏来了，能护护这对母子。
不曾想那皂衣淡淡的说了句：“要债可以，不许打人。”转身就走。
皂衣走后，那领头的更开始叫嚣，竟然脱下裤子漏出那活儿，朝女子脸上怼。我暗叫一声他妈的，正要拔剑上前，旁边老汉一把拉住我：侠士外地人吧，有所不知，那领头的叫杜撞人是我们这片儿有名的好汉……
我骂一句：他倒是个锤子。
这时，那女子的孩儿摸起地上丢着的一把短刀，一刀扎翻了那杜撞人，又扎翻了两人。
我叫一声好，好儿郎。然后一大群皂衣就来啦，比刚才那两名皂衣来时痛快多了。满脸正义，逮着那孩儿就走。我正要拔剑阻止，旁边的年长皂衣看着我说：拔什么剑，我们这依法办案，法治社会知道不？
那义正言辞，一下把我怼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离开时，听说杜撞人死了。那孩儿被充了军，恐怕再回不来了。我叹了口气，想起圣人言语：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北上京城，天下繁华尽归于此。我住在客栈，下楼吃酒时遇到了一翰林。学问大，一来二去也混的相熟。
我说，这京城当真繁华，人间天堂。翰林笑着说：京城居不易。
那天，翰林在楼下吃酒，冲撞了一点着满桌子菜，身上带着稀稀拉拉好多串子的寸头汉子。两人吵了几句，那汉子辩翰林不过，又高声叫起来：
你文化多，你文化多顶个屁用。你知道老子在京城有几套房吗？老子一天收租子顶你这学究几个月俸禄。老子没文化，老子就是有房子，京城内城的房子你晓得不？
翰林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我过去劝慰翰林，翰林说：人说乱世文章不值钱，盛世文章才更是当真不值钱。说的对，和房子比起来，书生意气算个屁……
出了京城，我想了想。
我游江湖这一年，没出过一次剑。朝廷说侠以武犯禁，说的对。有皂衣维稳，侠客确实没什么卵用，不说见义勇为，正当防卫也要悠着。剑术再高也没用，女侠也喜欢京城子弟，有房子那种。路人说后生仔，闲事少管。正义这东西，把你抓起来，丢到牢房几天你就不随便主持了。这江湖怎么变了，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看到的，我没看到的，可能还不少……
我花了半个多月走到了金陵，问了路边大爷，哪家板鸭最好。
这江湖，留给别人去闯吧。
我只是路过。
这时我想起，师父给我的剑，叫过往。
过来，走了。
路过江湖。
——郭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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