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妍是我的朋友。前几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听她讲完她家月嫂的事情,我就特想写一篇文章,不是批判,是思考。
在卉妍怀孕9个月的时候,妈妈就开始联系家政公司找月嫂,在初级、中级、高级和金牌月嫂四个等级中,妈妈毫不犹豫地交了最贵的钱,预订了金牌月嫂。26天,7999元,这是一个北方四线城市金牌月嫂的标价。说实话,价格不菲。卉妍一家在满心欢喜等待小生命到来的同时,也希望能从即将进家门的月嫂阿姨身上学到科学专业的护理技能。但令她难以想象的是,在月子的第20天,月嫂被扫地出门了。用卉妍的话说就是,20天,她过够了与魔鬼相伴的日子。
由于产期提前了一周,金牌月嫂杨姨没有空档,不能前往医院护理产妇和婴儿。家政公司为卉妍临时调去了一位高级月嫂郭姨,代替杨姨护理四天。价位从7999降到5399,卉妍不高兴,价位低,服务就差,这是我们常人的惯性思维。然而,这短短的四天,竟让卉妍在很久以后还在感慨,世界上如果有一个和她宝宝毫不相干的外人,且对她爱护备至,应该就是这位替补月嫂郭姨。
郭姨胖胖的,憨憨的,热情洋溢,尤其对待孩子和产妇非常用心。夏天的月子不好做,特别是产后的前几天,产妇体虚,孩子弱小。郭姨非但没把自己当替补,糊弄了事,反而承担了很多本该产妇家人做的事情。郭姨说她做这份工作纯属是因为喜欢小孩,其实她完全可以到女儿家享清福了。
卉妍说,郭姨每天晚上都会用温开水为她擦拭身体解暑,为她端来的水都是沸水晾凉的,半夜里时不时给她肚子上盖被子。为了不影响产妇的睡眠,郭姨把婴儿床放在自己身边,半夜里喂奶粉、换屎尿布,几乎一忙就到天亮。卉妍经常在半夜里醒来,看到在昏暗的病房里,郭姨打开小夜灯,轻轻抱起孩子,拍着哄着,眼中尽是温柔。此情此景,卉妍感动了好几次。卉妍对郭姨说,孩子爸爸就在旁边陪床,但他睡觉实,晚上孩子如要吃喝拉撒,您就叫他起来帮忙。而郭姨却认为,孩子爸爸白天很辛苦,晚上能不叫他就不叫,她一个人可以搞定。卉妍曾经问过郭姨,有时候我看孩子没哭,您怎么还起来看看呢?郭姨说,新生儿呼吸很弱,哭声不大,不管是饿了,还是想大小便,或者身体不舒服,动静都很小,大人这段时期不能掉以轻心,时不时要观察着,这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怕孩子因为照顾不周而受罪。
在医院的四天里,卉妍发现郭姨的很多行为都是自发的,比如她每天会把病房的地板拖一遍,灌满暖水瓶,早餐把鸡蛋留给产妇。。。最让卉妍感动的是,出院回家那天,卉妍一家人都在忙着收拾,到吃晚饭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孩子,就准备入桌吃饭了。只有郭姨说,孩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怪可怜,你们先吃,我去陪孩子。如今卉妍见着人就说这段佳话。
四天后,金牌月嫂杨姨来了,卉妍迎来乾坤大颠倒。
从杨姨一进家门,卉妍就感觉送走了暖春,迎来了寒冬。原先笑呵呵的郭姨变成了眼前冷冰冰的杨姨。冰火两重天,对月子里虚弱的产妇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用卉妍的话说是,金牌月嫂去她家是享福养膘,耗完20多天,拿钱走人。整日黑阴着脸的杨姨对孩子毫无热情温柔。喂奶时为了省事,月嫂直接把孩子头偏到一边,奶瓶往嘴里一杵,躺着的婴儿几次因为奶水过冲呛得面红耳赤。为了能使自己睡整觉,减少孩子起夜的次数,每天晚上十一点,不管孩子饿不饿,杨姨都会把孩子喂得很撑。然后捧着手机看电影,任凭妈妈给卉妍擦身、洗头发,给孩子洗尿布、煮奶瓶她都不会理会。卉妍回忆说,当时郭姨为了让卉妍夜里能睡安稳,把婴儿床搬到了靠自己的一边。郭姨每晚起来好几次,看看孩子,一会儿冲奶粉,一会儿换尿布,一会儿哄孩子入睡,所有的事都不用卉妍操心。而如今的杨姨也是挨着婴儿床,晚上却是出奇的安静。卉妍对此不安。整夜整夜里,月嫂杨姨秒睡后,呼噜震天响。坐月子的卉妍却是眯一会儿醒一下,时不时坐起来看看孩子的动静,给孩子掖掖被子。自从杨姨来了以后,孩子就像很配合似的,喝了夜奶,一觉能睡到天亮,杨姨对此大赞,说这是难得的天使宝宝。直到月嫂被赶走后,卉妍才发觉,孩子本是两三个小时吃一次奶,却在杨姨的训练下,硬是变成了五个小时吃一次,而奶量却并未增加。这其中的原因竟是月嫂为了延长孩子吃奶时间,在孩子饿了之后,她就以水灌水饱。待一个小时左右水代谢掉之后,再喂奶,久而久之,孩子的吃奶时间拉长了,奶量却保持不变。一次,卉妍问月嫂,为什么最近孩子晚上不起夜吃奶了?月嫂的回答半遮半掩。终于有一天,卉妍偷偷看到,孩子半夜醒了,还没等大哭,月嫂已经将水瓶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咕咕喝了几口水后,孩子不哭了,乖乖地自己玩起来。而月嫂把水瓶一放,又开始打呼噜。躺着喂几口水,省去了起床冲奶粉,喂奶,拍咯、哄睡的过程,月嫂的睡眠相当充足。而卉妍却日日半睡半醒到天亮。
请月嫂前,卉妍听说很多月嫂除了日常的护理外,还会为产妇按摩乳房,擦身洗澡;帮助婴儿练习抓、爬等动作以及视觉感知训练。但这位月嫂除了贪吃、懒惰、奸滑之外,已看不到她还有什么专业技能。卉妍妈妈每天从超市采购回来的新鲜食物,大部分被月嫂吃掉;亲朋送来的东西,月嫂先享用;孩子的尿布堆成山,月嫂假装看不见。如果说,月嫂还有什么优点,卉妍说,她做饭好吃。因为月嫂很贪吃,擅长做饭,尽是做自己爱吃的,卉妍也算沾了光。
直到有一天,卉妍终于因为一件事无法忍受了。半夜里,卉妍在浅睡眠中听到异动。她赶紧爬起来,推推身边的月嫂,让她看看孩子。月嫂一翻身继续打呼噜去了。卉妍自己下了地,走到婴儿床边,看到孩子醒着,四肢扭动着,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卉妍心一软,想要抱起孩子。就在抱孩子的一瞬间,卉妍摸到了黏黏的粑粑。一部分粑粑已经干了粘在孩子屁股和尿布上,一部分湿乎乎的粑粑在孩子手指上。黑暗中,卉妍压抑着怒火,为孩子洗了屁股,喂了奶粉。第二天,卉妍问月嫂,昨天晚上,你听到孩子的动静了吗?月嫂照例敷衍着应道,没什么事儿,我起来看了两三次,孩子乖着呢,又是睡了一夜大整觉。卉妍脸色煞白,指着月嫂的鼻子说,你,今天从我家走!
后来,卉妍和我说,那天对月嫂她没用“滚”这个字,万分后悔。出了月子,别人家的产妇和孩子都是白白胖胖。而卉妍,不仅把奶水气回去了,还落得个神经衰弱。孩子满月时,仅比出生时长了1.5斤,远远低于出月婴儿的正常体重增长量。反倒是月嫂,离开她家时,更加“富态”了。
一通吐槽电话进行了快两个小时,挂电话时,我的半张脸都是烫的。我让自己安静了一会儿,慢慢从卉妍激愤的讲述中跳出来,突然想到,月嫂应该是世界上最纯净最有爱的职业,当然也有可能成为最邪恶的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最先考验的是人性,而不是专业护理水平;更不能依靠明码标价,划分等级,将月嫂分出三六九等。众所周知,人性不能用价钱衡量。
我们都看过很多月嫂保姆的虐童视频,愤恨恐惧令你瑟瑟发抖,“没人性”是你对这些道德缺失者的“最高评价”。自古至今,就人性的争论很多,中国古代就有性善论、性恶论、无恶无善论、有善有恶论等,外国古代虽然未见有如中国古代就人性善恶的争论,但对人性善恶的见解又会广见于宗教理论、心理学思想与管理学理论之中。我们一般会把施虐者归为两类,一类是本身有精神障碍的人,另一类是道德沦丧的人。看到罪恶的虐童事件后,很多人首先会脱口而出一句话:“这人有病吧?”当得知这人并非精神病患者之后,马上又会给他定性:“这人黑心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坏保姆坏月嫂越来越多,大家吓怕了,个个变成“疑心鬼”,很少有人敢把孩子独自交给月嫂保姆看护,基本家里都得留一个监督员。其实,家政从业者经济利益至上和素质偏低,早已让众多雇主发出“千金难寻放心好保姆”的心声。雇主即使支付高额工资,也会隔三差五听到保姆不满情绪的抱怨;即使你诚心对待保姆,也会遭到保姆在日常吃喝用穿上的欺骗。于是,很多雇主家出现了一种怪象:雇主因为害怕保姆使坏,继而害怕得罪保姆,最后落得个保姆做起了主人,雇主却敢怒不敢言。我相信很多家庭都存在这样的怪象,大家纷纷抱怨:“保姆肆无忌惮,我却不敢说呀。”或许,保姆也正是了解了雇主的这种心理,才堂而皇之成为雇佣关系中的“甲方”。
目前我国的家政行业需求量大、门槛低,很多公司只想着盈利,筛选考核机制只是“摆设”,招进来的保姆鱼龙混杂,导致员工素质参差不齐。就保姆本身来说,多数是背井离乡的外来务工人员,家庭经济情况不容乐观。“挣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怎样通过捷径,干更少的活儿挣更多的钱,或者谁家给钱多就去谁家,再或者与同行攀比、经同行推荐频繁更换主家。所以说,这个时代的保姆大多为钱来因钱走,哪还会与雇主家建立笃深感情。曾经,我听妈妈讲述姥姥家以前的保姆,同吃同住,任劳任怨一干就是30年,在心里,大家彼此早就成了一家人。而今的保姆,能踏踏实实在雇主家待够一年都难,各种花把式层出不穷,与雇主家不欢而散的不在少数。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如此,没有心与心的交互,培养不出感情;只有经济利益的追求,关系无法稳固。雇主与保姆的雇佣关系虽以经济为基础,但却不同于职场的雇佣关系。家庭是培养情感的港湾,由陌生人变成家里的“一分子”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需要“人之初 性本善”的那些元素,真诚、友爱、同情在感情的交流中应该不会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