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银杏树在慢慢地变黄,很多叶子呈现出来的都是那种由绿至黄的渐变色,云彩却是一如往日的碧蓝,让人神清气爽。
闵娜匆匆地走在路上,虽然要去上的是一堂选修课,但选修这门课的学生很多,不免觉得时间有点紧,更是加快了脚步。
不料,在图书馆附近碰到了尹老师,尹老师看着像是意料之中相见的闵娜笑眯眯地说道,“你看,这个园子多么温馨,走着走着,就碰面了,还都是熟人。”
闵娜知道尹老师接下来要说的,“不像那个校园,半天碰不到一个人,太大了。”
这句话,都成了她的口头禅了,闵娜赶紧接过话头,“我现在不能和你多说了,上课的时间要到了。”把尹老师的下半截话给挡了回去。
尹老师说的新校区确实大,几千亩地,各个建筑之间的距离,给人一种跋山涉水的感觉,吃个饭,借个书,办个事特不方便。正在大家都犯踌躇的时候,共享单车出世了。一部小黄车,扫个二维码,就可以骑走了,再去干个什么,也不觉得山高水长了。
闵娜好多年没骑自行车了,看着到处跑着的小黄车,走路实在低效率又累人,无奈,闵娜在去行政楼办事的路上,扫一扫车锁上的二位码就骑上了小黄车。
闵娜不会像别人那样,两腿站在地上一蹬就骑车上路,她必须先滑行两步,右腿从座板前的弯梁处撩进去;下车时,也必须是右腿从右踏板上离开,向左脚的后方落地,她不会像别人那样,两腿往地上一站就停住了车,她一定要正规上车,正规下车,一如她做事都讲究正规一样。
闵娜现在第一次骑上小黄车,滑行上车坐稳车座,车龙头却左右摇晃,毕竟几年没有骑单车了,别别扭扭几下之后,车子才骑顺当了。
初秋的风拂过面颊,没有一丝寒意,闵娜两手握住宽于两肩的车龙头,两腿关节向内微收地踩着踏板,姿势优雅漂亮,被风吹着鼓起的扎在牛仔裤里的白衬衫,像漂浮的汽球,一棵棵银杏树向后退去,耳旁有微风吹送的乐曲样的声音,虽没有风驰电擎般的刺激,但那种惬意仿若昨日,她犹如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刚学骑车时的少年时代。
闵娜的少年,自行车就是一个家庭的大宗商品,就如现在家庭的私家轿车,而且还不是家家都有,是大多数家庭都没有,单位上的头头才能配上一辆自行车。闵娜在院子里玩得最好的黎源,爸爸虽是什么大办的主任,但他爸不会骑自行车,所以家里也见不到自行车的影子。刚搬到院子的晓梅,爸爸是局长,经常骑个自行车上下班或跑乡下,闵娜就和院子里的女孩子们,趁着星期天晓梅爸爸不上班,推着自行车练起来。
那时候的自行车都是28型的,一个大三角架,直愣愣的龙头,对个子不高的闵娜来说是有难度的。有些小个子的男孩,两腿就在三角架下踩着踏板骑行,可闵娜不敢这样。黎源、晓梅都骑会了,闵娜还得让她们在车子后面扶着一遍遍地练习,好不容易她俩偷偷放了手,发现闵娜能平衡地自己骑行,就告诉她可以学上、下车了。
闵娜胆子小,学滑行的时候,她滑着滑着,就觉得车子要向右边倒去,腿从后车轮撩腿上车座时,生怕车子倒下,坐上车座后赶紧踩踏板,给人的感觉很吃力,谈不上一点潇洒。
这天,闵娜又在练习上、下车,蹑手蹑脚的姿势,把院子里的男孩萧勇笑喷了,骂道,“闵娜,你蛮聪明的一个人,骑个车,怎么这么笨呐。”本来就紧张的闵娜,老觉着车子要倒下去、没着没落的闵娜,后腿还没有撩起来,就顺着车子向右倒下甩了出去。萧勇赶紧走过去扶起闵娜和那辆自行车,看着几个姑娘们说,“来,我给你们表演一下。”
萧勇和闵娜是小学同学, 4年级时,萧勇被挑选到市杂技团。他骑车的潇洒,让处于懵懂少年学车阶段的闵娜几个女孩子看呆了,他脚踩踏板,两手不扶车龙头地做着各种漂亮的姿势,时不时玩几个花样,自行车在他手里像是玩具。他让黎源坐在车座后面,闵娜和晓梅坐在三角架的横梁上,在院子的小路上兜风,他骑得飞快,闵娜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觉得小路两旁的冬青树都在为他让路,夹竹桃在摇曳着、欢呼着“加油”。骑得累了,也到了各自回家的时候,萧勇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杂技团的门票,请闵娜几个女孩看他晚上的演出。
金丝绒的幕布徐徐拉开,萧勇一身白色的演出服,袖口镶嵌着灿烂的金丝边,紧紧扣住成泡泡袖,深筒的靴子将宽松的裤子拢成灯笼样的形状,骑着一辆小黄车上台了,闵娜看着台上光彩照人的萧勇,心也随着车子走动,看着一辆小黄车一会左边上一个人,一会右边上一个人,渐渐簇拥在萧勇的周围摆成了一个大的半圆形,闵娜担心萧勇骑不动或车子会垮掉,她的脖颈都浸出了汗珠。闵娜不禁想起有天晚上,她和穿着军大衣的萧勇在院子的小道擦肩而过时,她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原来男生也可以这么漂亮。”
高考恢复时,萧勇离开杂技团跑到下面一个镇的中学复习,追到闵娜所在的大学,成了低闵娜一级的校友。
大学三年相处的时间,闵娜感到那个舞台上骑着小黄车的萧勇变得深沉了,也不骑自行车了,他总是步行去找闵娜。
参加工作后,闵娜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辆五羊牌26型的自行车,比她少年时学车的车子小了一个型号,样子没有变化。看着对面办公桌的男同事把自行车擦得油光锃亮,闵娜虽学不来,但自行车掉了漆或有刮伤,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萧勇这时很怪异,从来不用闵娜的自行车,总是要求闵娜自己骑车,约会的时候,他总说他骑的车子是一个大学“死党”同学的,他们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游乡村,逛郊外。大年三十的下午,各家都去团年了,闵娜和萧勇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在空旷的街道上,一会悠悠的骑行,一会飞快地飙车,尽情地享受着二人世界的美好。
闵娜很喜欢上班一路骑行的快乐,她总是一副蛤蟆镜,一顶游庐山时买的红色鸭舌帽,鸭舌帽下面是瀑布一样的披肩长发,姐姐给她裁剪得体的铜盆领短袖衬衫,配一条格子短裙,暖风熏得闵娜醉,大家都玩笑道,“一道靓丽的风景啊。”
一天上班的早晨,快到学校门口了,闵娜不知怎么夹在了一辆行走的公交车和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工厂通勤车的中间,仅有一个自行车龙头的宽度,工厂通勤车里一车的女工探出头来张望、嬉笑,闵娜沉着地握着龙头,半圈上下地踩着踏板,得意有那么多看她骑车的女工。顺利穿过险境后,闵娜把这个过程讲给萧勇听时,才觉出了些后怕,因为歪倒在哪辆车底下都是个大失误。
结婚的时候,闵娜用自行车把自己的嫁妆一趟趟地运到新房,萧勇看着自己娇小、清新、又有些妩媚的新嫁娘很不过意,吻着她,算是歉意,闵娜说,“这有什么呀,我们办公室司令员的女儿还不是用自行车驮的嫁妆。”